黎珂看着这山村,这三层小别墅放在城市里也算得上漂亮雅致,在这全是红砖平房的村落里已经是大户人家,但一下面包车,黎珂就惊了。
房子里传出一阵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堪比菜市场,一进门,一群人在房子里打麻将、打牌,烟味弥漫,啤酒瓶七歪八扭倒在地板,地板上花生壳、瓜子壳、烟盒、塑料袋丢的满地都是。
黎珂和高文秋一进门,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里面的人打量着母女俩。
高文秋脸色一沉:“妈呢?”
“楼上。”一男人从赌桌上起身,手上还握着牌,“姐,你跟我来。”
打牌的是黎珂的大舅高虎阳,高虎成、高虎阳领着黎珂和高文秋上二楼。
一个瘦得干枯地老人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氧气机放在地上,管子通着氧气罩捂着老人的口鼻。
旁边还有两个开麦打游戏的男生,年龄看上去比黎珂还大点。
高文秋放下包,俯身凑近床上的老人,老人起不来身,张开着眼看着天花板。
忽然握着牌的高虎阳走到黎珂面前:“姐,这是你女儿啊?”
“长得真白,真漂亮啊,那你以后彩礼钱可是要收到手软了呀。”说着,那个人就伸出烟黄的手指要碰黎珂的脸蛋。
黎珂往后一退,从上车那刻开始到现在的藏在眼里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直接露出了厌恶的眼神。
“你干嘛!”
高虎阳一愕,笑起来很猥琐,“我是你舅舅我能干嘛,你这个眼神是瞧不起谁?你个小妮子别以为长在城市里,读了点书就瞧不起人是吧?”
高文秋立马过来,站在黎珂面前,“去打你的牌去吧。”
……
外公没见到,原本高文秋打算和黎珂在临城住一晚,但黎珂全程不说话,一脸的不适应,只在外婆家停留了两个钟,高文秋最后掏出了两张银行卡分别给了高虎阳、高虎成。
兄弟俩乐呵乐呵地接过,贼眉鼠眼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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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时间,高文秋立马买了两张高铁票回暨平。
黎珂盯着车窗外的远山和雾气,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脑袋里一片混沌,压抑、沉重、悲哀、难过,一呼一吸都异常凝重。
耳闻不如一见。
令人窒息。
黎珂的手攥着裤子,释怀了吗?
好像还是没有,只是好像有一阵风从心尖吹过,凉凉的,凉凉的,世事如此艰难。
只是亲眼看到,高文秋一步一步从那个乌烟瘴气的旋涡中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有多艰难。
“黎珂,把妈妈微信加回来好吗?”高文秋拍了拍黎珂的腿。
黎珂出神,一惊,回头看着高文秋的眼睛,安静良久,最终摇了摇头。
“你以后出国,就不要再回来了。”
“你拥有追求你人生的资格,所以,勇敢地飞吧。”
“我不怪你。”说完,黎珂又看向了窗外。
“黎珂,真的对不起。”高文秋说。
“你爱过我爸吗?”
“他,很好。”高文秋默了半晌,才又说话:“结婚的时候,你爸比我大三岁,把所有的积蓄都当彩礼给你外公外婆了,我很感谢他。”
黎珂笑了笑,心里了然了,于是又问。
“那她乖吗?”
怕高文秋没听懂,黎珂又补充:“那个小女孩乖吗?”
高文秋愣住,“没你小时候乖。”
“不,我小时候不乖。”
“我记得有一次,你很高兴和我去超市买了很多糖果,但因为我语文和数学都只考了60多分,你突然大发雷霆,而琴琴姐拿了五六张奖状回家,你就把糖果全都送给琴琴姐了,也把给我买的新衣服全送出去,说成绩差的孩子不配吃糖果,也不配穿新衣服。”
“我真的不乖,如果我乖的话,你就不会因为我背不出古诗,就把我锁在阳台外面,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旧小区,阳台是裸露的,有一次电闪雷鸣,因为背不出哪首诗我忘记了,你就把我锁在阳台外,闪电一道一道劈下来,我叫你,我喊你,你直接拉起了窗帘。”
“黎珂,你怎么这么记仇?”
千言万语中心结,变成了记仇。
黎珂轻轻地笑:“不是我记仇的,是因为当时的我,确实很调皮又差劲,让你不满意,不知道坚持的意义,不知道努力的意义。是我,发芽得太慢了。”
高文秋苦笑,抬起手抹了一下脸,缓缓地说:“不是你,是我,是我错了。”
“那你现在幸福吗?”
静默良久。
高文秋说:“幸福。”
黎珂偏头,看着高文秋变得温婉的眉眼,笑着说:“那你幸福就好。”
岁月给你留下了痕迹,也温柔了你,而我仅仅只是你岁月留下的痕迹。
黎珂再次偏头,只留一个后脑勺给高文秋,她完完全全看向窗外,眼前的景色变得朦胧模糊。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她不敢抬手抹掉眼泪。
所以就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