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天津还没下雪,陈依依就放寒假回家了,那年天津、北京的雪是2022年的春节来的,所以当时即使身处北方的陈依依也没办法拍雪给黎珂看。
2022年11月的某天,天津又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雪会在凌晨降临,没见过雪的陈依依抱着手机在宿舍守了一夜,凌晨五点的时候,雪才悄悄地来。
又恰好是周六凌晨,宿舍四个舍友,两个是本地舍友,周五下午就回家了,另外一个也是从南方来的,同样没见过雪。
两人兴奋地站在窗前,宿舍楼下蜜橘色的灯光洋洋洒洒,纯白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下,被灯光晕出温暖的金色流线,雪粒子闪着细碎的光,浪漫温柔至极。
陈依依穿上大衣,围上围巾,穿上鞋子,当即下了宿舍楼。
虽然是五点,已经有人在雪地里翩翩起舞。
“下雪了。”有人发出很轻的感叹声,带着难以掩藏的欣喜。
宿舍楼里有人眯着眼拉开窗帘,“楼下的,一看就是没见过雪的南方人。”
“可惜为什么周末下雪啊,如果工作日下雪,下大雪,就不用跑去教学楼上课了。”
“想得倒挺美。”
雪还没有很厚,但雪地上的脚印已经不少。
陈依依不忍心踩,怕破坏了一地圣洁,她举起手机,在路灯下录了一个雪花纷纷的视频,她抬起头看着藏蓝色的天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微信。
rapper陈:视频
rapper陈:珂珂,下雪了
rapper陈:天津下雪了,给你看雪
给黎珂发完消息,陈依依又把视频分享到家族群里,不过陈父陈母怕是还没起床。
陈依依又发了个朋友圈,没过一会儿,底下就有点赞和评论。
余凯兴:哇塞,天津下雪了啊
不久后,雪开始越下越大,从小小的雪粒子变成鹅毛大雪,簌簌地落下。
八点多的时候,地面已经积着厚厚一层,足足有半米深,学校里也越发热闹,各条小道上挤着人,有人小心翼翼地踏雪,有人直接在雪地里奔跑,咯吱咯吱地脆响一阵一阵,嬉笑、打闹,欢声笑语融在寒冷的冬天里。
余凯兴临时起意,软磨硬泡拉着肖柯从北京过来,九点半陈依依去地铁口接他们。
余凯兴一见到陈依依,“陈同学,你怎么没戴手套?”
陈依依玩了两个小时的雪,仅仅只是拿根小木棍在雪地上写字,手已经冻红成猪蹄,“哈哈,我忘记买了。”
余凯兴当即从包里拿出一副手套。
陈依依哈了口气暖手,接过,“谢谢啦。”
陈依依把两人领进了学校,学着网上调侃的说话调调:“雪没见过吗?余凯兴,你这个没见过雪的南方小土豆。”
余凯兴:“谁说我是小土豆,我现在180!”
陈依依:“屁,179.6。”
“……”
自从黎珂走后,肖柯话不是很多,会笑,但也仅仅是笑,一般余凯兴不约他出门,在学校,肖柯就是图书馆、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专业法语,辅修了国际政治,要考各类法专证书,又要精进英语,学业繁忙,有空就是北京和暨平两头飞,其余得空余凯兴则拉着他出门,特种兵出游。
余凯兴看着只是带着浅浅笑意的肖柯,cue话:“柯柯宝贝,为啥天津都下雪了,北京还没下雪?”
肖柯:“……”
校园内到处都是打雪仗的杀猪声,快乐抵过严寒,忍冬枝丫覆盖着白雪,白雪中又有忍冬果实的红色点缀,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雪国妖娆。
“啊——”
“救命!”
“卧槽,冷死我了!手下留情!”
“求放过,我只是婉约派打雪仗!”
“啊——看我的!”
有人打雪仗直接把人在雪地上拖着走,被拖着走的人也乐此不疲。
余凯兴递了一根一次性筷子给肖柯。
陈依依在滚雪球,雪松松软软地很难捏紧,余凯兴“咻”地一个小雪球砸到陈依依的肩膀上。
陈依依回头,雪球在她肩膀开了花,她看着罪魁祸首,“余凯兴!你死定了!”
陈依依手上立马捏了个雪球,追着余凯兴,要砸他,却低头看见蹲在雪地里拿着一次性筷子写字的肖柯。
他在雪地上写的字是:黎珂
接着有个女生过来在肖柯面前晃了晃手,肖柯表情安安静静地抬头。
“同学,方便加个微信吗?”女生问。
肖柯依旧安静,纯白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显得眉眼清冷干净,他语气淡淡:“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女生点点头,笑着讪讪离去。
陈依依和余凯兴两人咬着下唇,对视了一眼。
不久后,校园里就堆了好多雪人,千奇百怪的,玫瑰插在马桶上,COVID-19病毒,还有冰墩墩、兵马俑、维纳斯……
下午三人一同去吃了火锅,点了挺多菜,吃得也算开心,旁边一桌突然有女生说,“好想吃螺蛳粉啊!下雪天和螺蛳粉很配!”
“什么啊,明明和火锅最配。”
“切,明明和炸鸡、啤酒最配!”
“那你们看看,我们现在吃的是什么?是火锅!”
陈依依三人明显一怔,原本也算无边无际聊着天,碰了饮料,酣畅淋漓吃着菜,突然就安静下来,眼睛里有了泪光。
陈依依的五脏六腑痛起来,她放下筷子,借口去上厕所,黎珂走后,她知道她所有的快乐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所有人的快乐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所有的快乐,都带上遗憾。
她没有去北京,没有去中传,黎珂也到不了北京,看不见冬奥,也看不了北国的雪。
过往的所有美好都像是灯光斑斓下的玻璃碎片,没人不记得,但没人敢去提,但又只要稍稍有个缝隙回忆起来,就像是被尖锐的玻璃划破皮肤,碎片一点一点扎入到骨髓之中,痛到泪水决堤,痛到呼吸困难,痛到五脏六腑几近分裂。
陈依依躲在厕所里崩溃。
她都这样,又何况肖柯呢。
珂珂,天津下雪了。
茫茫的大雪,很漂亮,也是你喜欢的雪,想看的雪。
这个冬天,我们大家,还是很想很想你。
珂珂,你曾经问我,上帝究竟给肖柯关了哪扇窗,你知道吗?
你,就是上帝给肖柯关上的那扇窗啊。
陈依依用水胡乱洗了把脸,刚刚简直不敢看肖柯的眼睛,她觉得他眼里的光都碎了一地。
以前满心满眼是黎珂时,灿若星河,是亮晶晶的。
如今,眼底没有了少年昂扬的清亮明澈,有光,但那种光像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被锋利的剪子无情地一点点剪碎,透出的光再也没有汇聚点,随着时间流逝,光一点一点陨落、分散。
外面的余凯兴呼了口气,让眼底的热退下,抽了张纸巾,又夹了很多肉给肖柯:“柯柯宝贝,多吃肉、多吃肉。”
高中时他拍了很多照片、很多视频,也剪辑了很多视频,声称喜欢记录生活的他,喜欢回忆中带着梦核感的他,黎珂走后,却再也不敢打开那些视频。
肖柯埋着头吃菜,火锅冒出的热气早已氤氲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