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一脸震惊,眼睛探针一般射向我,又射向岛罕。而后者一脸得意,昂首阔步跟在后面,尽情享受片刻的鸦雀无声。
“当然……可以啊!”我咬着后槽牙,掐住岛罕手臂内侧最细嫩的肉,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有那么夸张吗?我望向岛罕,只见他脸色惨白,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巴绷紧,唇瓣有一道细小的裂口。
再看他的袖笼,隐隐渗出鲜艳的血迹。
“你什么时候受伤了?”不顾他抵抗,我“刷”地拉开袖管。只见他右手大臂缠着几圈纱布,深褐色和鲜红的血迹在上面层层交叠。
“怎么回事?”我有点急了。岛罕收回目光,闭口不答。我转向许绍,这厮表情玩味,一脸隔岸观火的样子。
不说拉倒,谁要管?不知好歹,我也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三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回到陈府。
回家路上,我心里一直在隐隐担忧,之后该怎么面对父亲?若是他和母亲疏远多年,另有新欢,倒也算不上十恶不赦。可是一想到母亲光彩照人的身姿就那样湮没在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年复一年,最终归为落寞的背影,我的心便揪着为她不值。
更何况,那新欢不是旁人,正是母亲亲手养大的,亲妹妹一般的玉岗。即使她可以,他又怎么能。他怎么能!
母亲知道吗?她会解读人心,又如何不知呢?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一直守在地宫里?
幸好守门侍卫告诉我,父亲一大早便急匆匆出门去了。我暗自松一口气,好像见不得人的人是自己。
一夜未眠,早上又一番折腾,我身心俱疲地回到闺房。打开门,玉岗跟个皮影儿似的在门边轻飘飘地挂着,还未待我踏入房门便扑簌簌跪倒在地。
她一张小脸上泪痕交错,看得出哭过好几次了。弱小的肩膀轻轻颤抖,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可怜。
“小姐……”她把头重重磕下,含混不清地叫着,眼泪劈里啪啦砸在地板上。
“我要休息了。”我把衣服一件件扔在地板上,当着她的面赤裸地钻进被子。她嗫喏几声,终究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尽数拾起脏衣服便离开了。
临走,她把一碗补药放在桌上。“小姐,记得趁热喝。”她软塌塌的声音充满哀怨。
在鸣哀塔待过这些天,一直跟着正使粗茶淡饭,倒是很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我挣扎起床,将热腾腾的补药一饮而尽,便混混沌沌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父亲也还是没有回来。
父亲不在,我便是这个家的主人了!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涌动着隐隐的愉悦感。奇怪,明明睡前还在担心岛雅和无名,担心鸣哀塔底那些坚毅而柔弱的黑袍女孩们。现在父亲整日未归,我失去了消息来源,本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不可抑制的愉悦和深深的担忧,像一冷一热两股泉水在心地翻腾,让人非常暴躁。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呼气,缓缓吐气,但都不管用,最后甚至在地毯上做起了瑜伽体式。
我本是最反对封建阶级,人分三六九等那一套,怎么现在也得意于这点廉价的优越感了?
平时的我情绪一向稳定,这是怎么了,心慌得厉害。烦躁之下,权灵奘拗口的经文愣头愣脑地撞进脑海。虽不知道这些乱码到底是在表达什么意思,但是别的经书也不会背啊!念一些毫无意义、音调简单的东西,也许能暂时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凡事先静心。我学着奶奶的语调,给自己猛灌一口鸡汤,而后长舒瘀气,盘腿坐好,口中小声默诵经书。刚念了几句,腹部忽然一阵翻腾,接着蜿蜒而上,喷涌直出。慌乱之下我连滚带爬下了床,直直把头探出窗外……
太尴尬了,我居然把自己念吐了……
饭和补药吐了个干净,嘴里全是草药甜而腥苦的味道。我喘着粗气靠在栏杆上,满脸通红地看到下人们火速前来清理现场。哎,一定是熬夜的锅。在Q国的时候,有幸参与过战斗机360度滚转飞行训练。大言不惭地说,当时我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许绍要是知道今天的事,岂不又要笑话我半年……
值得高兴的是,清空了肚子,脑子里清醒了很多。岛雅和无名如临大敌,遣散学徒,必是从前几次偷袭中看到了端倪。如今鸣哀塔怎么样了?父亲一刻不回,我就无法劝说王军放下偏见,握手合作,万一他们已经开始进攻了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再次前往石板巷。如果父亲和鞒将军他们都在,正好以这几日的见闻进言;如果找不到他们,我就去母亲那里。无论如何也比在家里干着急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