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未被录取,家里条件也不允许复读,加之本身也不想。若在学校碰到老师,我想我应该会不好意思的,要怪就怪自己眼光太高了。
在家闲置了两个多月,身体都快发霉了,父亲让我跟他一起做机械修理,要不就让我出去找份工。当然,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想离开父亲,这是从小的念头。于是家里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出去找份工作,这五百块钱的作用是在我未找到工作之前确保自己不会饿死。可在我看来,实在有些嘲讽,五百块钱似乎是对十八岁的我说“自生自灭去吧,家人义务已尽”虽然心中有些愤懑,却无可奈何,攥着五百块钱,带了一套衣服便走。
在父亲送别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头看看这个养育了我十八年的家,可就在这犹豫中,我愈行愈远,当我决定回头时,家,我已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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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车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因为贪睡,我差点错过了火车,最后踉踉跄跄地上了火车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候车室。于是乎,我的行李又少了一件。现在倒好,只剩一件蓝色短袖和一条蓝色牛仔。兜里五百块钱,票是父亲买的,终点站在南州,按照父亲的安排,当我下南州的时候会有人接,在然后就直接进厂子。
可我现在,上了车,没了手机,意味着我没法联系任何人或者被任何人联系,心里说不上悲,说不上喜。
感觉突然间,我脱轨了
因为无聊,我看着车窗未熄的灯,车厢内未眠的人,夜色未褪。默默听着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咬合声,旁坐人入睡的微鼾,彼此轻微起伏,想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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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多数人一样,我撑死挤破脑袋上了高中,以为生命中的那些绝望就该就此停止。可上了高中才发现,初中老师或者长辈,都欺骗了我。高中不是尽头,还有高考。感觉就是被人当猴耍了一样
高三那年,我想,我挤破脑袋上了大学,再挤破脑袋找工作,拼命工作后再努力找老婆,生了个孩子就拼命养孩子,再以教育或者真理的名义让他重蹈我的覆辙。这会不会就是我生命的悲哀?
思来想去我并未发现自己有何不同,成绩一塌糊涂,长相一般,同样被喜欢的女孩拒绝,我只是在重复所有屌丝的经历。
许雅禾,一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位的女子,她曾是我同学,一个说我可以做得更好的人,还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同样是拒绝我的那个人。
好吧,我承认我希望能和她一起上大学,所以在高三最后那段日子里,我跟初中一样挤破脑袋的学习,我想谁也没有我那么努力了吧?应该能考上吧。我对未来永远不确定就跟对自己毫不了解一样,我是一个差生,十足的差生,老师见了我都摇摇头的那种。或许老师对我唯一庆幸的一点便是我遵守纪律,不迟到,不叛逆,我想这便是我唯一的荣耀了。
不管怎么说,我努力了,进步让任何人都诧异,许雅禾知道后自然很高兴,于是看她高兴我便高兴了,可最后,我似乎扳不过命运的大腕。我依旧没考上,而我和她就单方面的说,唯一的合影是高一时的分班集体留影,我一头,她在另一头。最终的关系也如同照片上的其他人关系一样――同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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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慢慢变亮,而我自上车后便没有睡过,我不知道几点了,我想起来我手机掉了。对我父母来说,我会不会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毛都没剩。
我看着车外褪去的风景,我突然生了个念头,徒步旅行,离家出走,不想读书。突然地觉得我自由了。没有了手机的干扰,没了任何人的打扰,我现在就是独自一人,坐在不知名的列车上,我可以在任何一个陌生的车站下车,走进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我应该可以获得新生,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我不再受到管束,不再受到干涉,我能做我喜欢的事。
可是,没了手机,许雅禾,不知你会不会突然想我?老爸老妈,你们会不会真的心疼?或者,发疯似地打听我?噢,兄弟,陈小空,你会想我么?突然地鼻子发酸,想哭,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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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八岁了,我全新的生活将要开始了,我抹掉心中忧伤的感慨,提前下了车。我没到达父亲指定的终点,我也懒得看那是什么站,我只是跟着嘈杂的人群,随波逐流,突然想起了村上先生的那本《海边的卡夫卡》,十几岁的少年,离家出走。呵呵。
出了车站,我随便找了个餐馆便胡乱吃了一通,我实在是太饿了。吃完后,我买了一个背包,一把匕首,两个笔记本,若干支铅笔。踏上属于我的征程,没人管束的生活正式开始。
我想好了,用走的方式走出这座城市,领略着我是一个过客的心境。买了笔与本是因为我在上高中时就一直在想,我一定得写点东西,原因为何,我却不知。可事实上,我是多么地想写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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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走在这个城市,车水马龙,空气污浊,人流匆匆,突然间有种迷失的感觉。我像个苍蝇似的左拐右转,却奇迹般地到了一家书店,闻着那铅字纸张味从汽油味中脱颖而出,没由来的亲切,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我依照惯例把背包放在柜台上,走近书架,大致浏览了书录,挑了本伏尼契的《牛虻》,刚看到这本书时,谁也不知道我是有多么的欣喜。早在初中的时候,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奥斯特洛夫斯基先生就提到过了《牛虻》,还极力赞赏,而且听说这本书曾一度被列为禁书,这就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原本想找来看看却面临中考,高中想看却在整日忙碌,到头来竟不知在忙碌什么,累死累活又面临高考。如今看到怎能不惊喜?我寻了个角落,坐在地上慢慢地看了起来。
书是寂静的,人也不吵闹。《牛虻》一下子就把我带进去了,我仿佛能看到亚瑟那被弄得畸形的身体,淤积了病痛的身躯,可他依旧顽强地活着。他讽刺一切,同时也如正常人一般将己身平凡受虐经过编造成了英雄。他是那么的不屈,他爱得那么热烈,恨得那么彻底。我想,他也把自己讽刺了个透顶吧!
我有种预感,似乎将有与他一样生活,终将四处流浪,在其他人心里,我已然消失。
在我看完了全书后想哭,即将掩面却发现是那么的不应该,感觉自己似乎要出于某种原因要继承他的“遗志”。天黑了,书店依旧安静,与外面相比,这到底栖息了多少灵魂?
把书放回书架,拿了包,离开了书店,走到一家旅馆开了一个房间,简单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打开电视,今天我消费了一百五十余元。呵呵,我三分之一的生命就这么完了,我想明天应该买块表,这是我睡前的念头。
半夜,大概十二点了,我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去开门。是个女生,瞬间我睡意全无。
她惊讶一下,随后羞涩地说:“先生,请问需要服务么?”
我突然想起韩寒的《1988》,我突然想起我没钱,我沉默地看着她,或许是化妆的缘故,感觉她挺美的,很年轻,跟我差不多吧。然后脱口而出:“抱歉,我没钱。”
“可以便宜点,两百就行。”她说。
“谢谢,我真的没钱。”我关上了门,一宿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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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走进旅馆,转念一想,如此我下去将开销不起,便寻了个网吧包时,一晚上只要十块与几十相比,我更乐意选择后者。
我推门进了网吧,隐身上线,没有任何 qq 消息,失落。或许我凭空消失还真的没人会注意。注销帐号,玩起了枪战游戏,沉浸在了一片杀戮的时空中,或许我真的需要宣泄,可宣泄什么呢?因为许雅禾不喜欢我吧!
次日醒来,我开了空间,发了条说说便走了——或许爱情真与我无关。
朽木:火灭了,雪融了,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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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五百块钱,我坚持了两个星期。还剩一块钱,或许徒步旅行是我夸大了,现实与梦想相比,似乎有些不切实际,可人们为什么总是相信梦想?
可能梦想不单单是梦想,还是存在。
我该怎么走下去?打道回府么?那肯定会被父亲瞧不起的。我不愿这样,死也不愿。
在没钱的三天后,我强忍肚子被饥饿刮得生疼,我想走下去,可我已经无力再走了,瘫坐在街角,冥想我的过去。两个星期,自由与管束。
第四天,我去公园溜达,看看有没有小孩吃不了剩下的汉堡或者面包什么的,下午,我运气不错,我一直在看那小孩吃东西,他零食很多,他让他母亲买了很多,他吃不了全部,那个汉堡他才吃了两口。而我,就像是个有极度耐心的秃鹫,在一旁盯着他。
这样的情景是不是感觉很熟悉?当那小孩扔汉堡的时候可能会有条狗来和我抢东西吃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有今天,我向四周看了看,还好没有狗,只有我。
我如愿以偿地吃到那个汉堡,继续背包,我走了,我又离开了一个城市,没有任何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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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家已有一个月之久,我没想到为了叛逆父亲我能做到如此地步。一个月我已练就了极强的抗饿能力,减肥也很成功,胃也变得异常强大。如果实在饿得不行,我也不曾绝望,因为总有人喜欢浪费。我对于那些浪费的人既爱又恨,一个月,我病了两次,我奇迹般地抗了过去。我在兜里永远留了一块钱的硬币,这是用来打电话回家的,万一撑不住了的话。
我尝试去相信人类的美好,在我第二个月里,身体明显好了很多,头发也长了,胡子也长了,因为我总是向一些卖馒头的小店主讨要馒头,我只要一个,多了不要,有被拒绝,有被舍予。一个星期我能吃上三个馒头,温饱似乎解决,只是越发消瘦而已,我仍然在走,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饿了有时可以吃一些果子,逛街的时候顺手牵羊几个火机,你可能会问,拿火机干嘛?当然是路过地里,挖个土豆玉米什么的烤来吃,我从来只挖一个,吃完接着走。我不是很贪心,只要肚子别那么刮疼就好,要是困了的话,找个胡同或者街角就睡,冷了就从垃圾桶里找找报纸纸板什么的御御寒。路过景区我从不进去,因为需要门票,而我没钱,我尽量把我生活描绘得好些,我不需要同情,说苦痛只是我怯懦的表现而已。
事实上,在我离开家半年之后,我倚坐在街角,冥想我的过去(说得好听是冥想,其实是饿的起不来了),我想我在感伤过去了么?我听到有人指着我说“有手有脚的来乞讨,真丢人”我回过神来,地上零零散散的纸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自尊心似乎被人肆意蹂躏,践踏。可我还是捡起来了,我太饿了,当我啃着热乎乎的馒头时,鼻子发酸。我讨厌自己的懦弱而又为自己悲哀,难道离开父亲我就无法生存?离开家没了父母我就一无是处了么?秦羽,你是真孙子。你离开了秦明义你什么都做不了。我死死地咬着馒头,我不甘,强烈的不甘,我那高尚的自尊不允许我一无是处,我不想对父亲低头。就像我有很多次想要拨电回去都生生忍住。我对自己说,我已消失,我早已不存在了,何必?而且,我是一个成年人
10 月 29 日,我尝试以劳动换取食物,毕竟我有手有脚
11 月 3 日,我宁愿挨饿也不吃嗟来之食
我开始在工地上干活,一天就走,从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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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我不知走到哪,不知去哪,只是不想归家,我像列脱轨的列车,缓缓地驶向远方,不知目的在哪,不知下一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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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年的除夕,我在候车室,裹着一位好心大叔的旧大衣,他听说我经历后说小时候他也想过放弃一切,到处走走,可是没能实现。他说我很勇敢。谢谢他
这个除夕,我可以说是衣衫褴褛了,但请相信我还没那么脏,每每遇到河我都会洗一次澡。还好,没有异味。
这已经是第二年的除夕,我背包不见了,还好,还剩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大年除夕,我在候车室借宿,这里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没有回家,念着家人。这个城市到处充斥着与钢筋水泥不协调的喜庆。明天将是春节,中国人最伟大的节日,合家团圆。再想想我吧,太多的比喻修辞我已不想再说,我这二十年来第一次那么地想我爸,秦明义,想我妈,我弟我妹,我的唯一好朋友陈小空。他们是否也那样的想我?我有很多苦闷想与他们诉说,但条件只允许我独自吞咽,用笔尖在笔记本上倾诉。
这一夜,我注定失眠,和大多数人一样,因为想家。我无事可做,翻起写了一半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翻了多少页?我沉沉睡去,我栖息在身体里,周围的喜庆与我无关。
我只是我生命的独行者
4
不知为何,我最近老喜欢走山路,脸上也长了不少胡须,昨日才在河里洗了个澡,七月的天气让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上顿没下顿,吃一顿管几顿的生活习性。太阳很烈,我脱得精光(当然附近没人)用河底的泥沙将衣服给洗了,晾了两个小时便干,在此期间,我用刀随便割了头发,刮了胡子(虽然不是很干净,但也可以凑合)虽仍然显得颓靡,但至少比之前好。
穿好衣服后,我躺在河边的草地上,温柔的自由地吸纳那沁人心脾的芳香。那是草嫩青的湿味夹杂着泥土特有的淡淡的腐味,天蓝蓝的,随意飘荡着的几朵雪白柔云,它们像刚梳洗完的慵懒少女,对一切显得都不是太在意。天空其实还很美,云也很柔...
我看得出神,浸在这里,厌了城市,厌了一切。枕着手臂便睡去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未到夜晚残阳却已给世间蒙上了一袭轻纱。柔和,协调。
我旁边多了位写生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披肩长发,离我很近。夕阳留恋过她的发梢,宁静,这一切显得那么的和谐
我们相互看着,谁也没有说话,风儿善解人意地飘来飘去,吹过她吹过我。平缓的河吹皱又吹平。
我们静静而又有默契微笑,感觉很亲切,心跳突然停止,突然剧跳,像被某条线牵引一样的悸动。
最后我问:“你在画什么呢?孩子”目测她只有十六
“画你”话不多,点明意思便戛然而止
“我?”我感到有点好笑:“干嘛画我?这那么美......”
“因为你很干净,很舒爽的味道,嗯...你很特别”她笑着说,很干净的美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二次被人夸,心情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