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1 / 2)汉武:皓月烈阳首页
最新网址:m.paowxw.com

霍仲孺怎么也没想到,一直都吝于看他一眼的人竟然在刚刚让自己滚出去。这回他也认真打量起站在门口的少年,后者冷着眉眼,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但他没有在意,为官多年,自己还不屑于同一个半大的小子计较。

霍仲孺只是又看回少儿,语气中带了些不耐烦:“家中老人实在是想抱抱孙子,我也向你保证了全家定会好生待他。”

卫少儿正沉默游移,没想到卫青又开了口。

“我的外甥为什么要指望你?”

“你说能好好待他,我就要信吗,你今生今后娶妻不生子吗,你就确信你那妻子会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吗,你?”

说到这儿,卫青正好走到二人中间,轻蔑的故作迟疑让霍仲孺脸颊发烫。

“你算个什么?”

少年咄咄逼人,不仅问愣了霍仲孺,也看傻了卫少儿。卫青自从回家之后,每天都像没有脾气也不怎么爱说话,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挂着一张温和笑脸,丝毫不会在意,更加不会生气到如今半分不饶人的地步。

只有卫青自己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霍仲孺的话好像一声声催命的戟刃,一片一片割开他心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血淋淋地告诉自己曾经所经历的一切不公与虐待。他当年也听过郑季与卫媪说会照顾好自己,而后等待他的是来自生父的厌烦和兄弟的打骂、假母的奴役。

他曾在昏暗无光的地方,从高处唯一的栏窗里迎来接踵而至的绝望。

他卫青不是不可以吃苦,也不是不能做一个奴隶,可为什么要给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家奴呢?为什么要毫无怨言地承受亲兄弟的拳头辱骂呢?所以他跑了。

他完成了一个少年逃命千里的壮举,而不知道他能否成功的郑季也不曾找人打听过他的生死。旁人的闲言碎语始终抵不过生父带来的伤痛,所以他不再在意过别人怎么想他。他已经算是耻辱逃避、忘记这段过去,今天偏偏有人来说这番一模一样冠冕堂皇的屁话,还是要抢自己唯一的外甥。

对于这个与自己同为私生子的外甥,卫青在第一天便发过誓,他不能让去病遇见他所遭受过的所有不幸,他更无法接受记忆中的主角有一天会从自己变成他的外甥。

于是卫青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隐忍着力量的身体开始发抖,好似一瞬间突然红了眼眶。

都是骗子。

“都是……骗子。”

卫少儿在他咬牙切齿的颤抖声线里终于回了神,她望向弟弟的脊背,突然明了一切。不再迟疑的女人把弟弟扯到自己身后,异常坚定地告诉对方:“你自己走吧。”

霍仲孺没搞明白这突然闹的哪样,卫青给他的不留余地本就让他觉得颜面扫地,卫少儿的变卦更让他怒上心头。

“卫少儿,我告诉你,我来接他走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他大喊:“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谈,你连让他脱离奴籍都做不到吧,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他摊上你这么个阿母,以后只配被人打死!”

“霍仲孺!”

“卫少儿,你最好以后别来求我收他。”他放了狠话,再也装不出一点谦谦君子的样子,话语也越发犀利,似乎以此来找回被奴隶拒绝而丢失的尊严。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卫少儿猩红着眼睛,忍无可忍地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沉静间,这个一向要强的女子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偏偏要让他姓霍,我要他带着你的姓却不靠你一丝一毫的施舍而出人头地,那一天都不需要我亲自去告诉你的。”

她的语气本越来越急,最后却突然归于平静。

“因为我的儿子,霍去病,他未来会高官厚禄,会名扬天下,会让你无论在个阴沟旮沓都听得见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是你不要厚着脸皮来找他。”

霍仲孺捂着自己微红隆肿的脸,似乎还没有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找回意识,他懵着听完了卫少儿的慷慨陈词,最后才在对方回到房间时怒上心头。他气极,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一家子麻雀能养出什么鹰来。”

霍仲孺最后对着卫青挂上一抹极具嘲讽的笑,别扭地学着一种奇怪腔调,大手一挥迈步离开,似乎觉得晦气。

“你外甥那就指望你喽,老子不奉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青扔掉手中不知道何时抓过来的木棍,本来粗糙的表皮在他的手心生生割开了几个细微的口子,可见用力之深。

他深呼吸,将最后一点浊气吐出去后轻轻开门走进里间。卫少儿正双目无神,犹如木偶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霍去病,刚睁开眼睛不久的婴儿自然不懂大人间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握着舅舅给的木马,玩得很是开心。

卫青从怀里掏出一个绑好的手帕,坐在卫少儿面前一点点展开四方的布角,露出里面交叠的铜钱和零星的首饰。

“这是半年来两位主子给我的赏赐,还有我自己同别人换来的银钱。”

卫少儿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满目错愕。

“公主今日说要我去做骑奴,以后的赏赐可能会更多一些,去病落户的时间还早,攒一攒,都会有的。”

他回以卫少儿最熟悉的温柔笑意,可靠而又坚定。

她的眼睛突然一酸,鼻腔也涌上涩意。他们这种家奴都是没有月钱的,一切铜钱都要靠主人家的赏赐,但府中奴婢甚多,又能有多少人得到,一个人又能得到几次呢?卫少儿以为不会有别人陪她一起操心去病的户籍,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流落在外好多年的弟弟突然给了他全部的身家,一看就是为去病攒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