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卡尔的理想是过一种理性的丰盈的高尚的生活,虽然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也是高蹈人世,自由洒落的人生。踏入社会始觉理想之可笑。而这些想法渐渐混入世俗无可奈何的生存奋斗之中,变成了闲暇时光的万般愁绪。哪里才有真实的生活?何时才有真实的生活?
王尔德说,我不要谋生,我想生活!
尼采认为最高的生活是艺术的生活,就像他崇尚的希腊悲剧。是的艺术让人沉醉与忘怀,美是最高的感觉,但那是在远方,在生活的顶端。
卡尔白天在大街小巷奔走,做“行街仔”,有时做报价谈单跟单。危机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间或有赫经理轻言细语的敲打:你有两个月没做单了,要想想后事了……这段时间他一直为业绩而苦恼,这种烦恼像秋风一样无形无影!又像一条皮鞭一样抽打他的神经。
call机响了,他预感有生意来了,是上回做过的客户曾经理,他们是装修公司。曾说他们接了一家供电公司的装修,有一批家具采购。接下来是画图报价——这让卡尔的尊严有了一些恢复,业绩就是业务员的命根。老练的赫经理按六折报价,跟曾经理也谈了两个来回,赫坚持不降价,这是笔近三十万的生意。业务员的权限是五折,折扣高提成也高,价格降不下来,曾经理跟卡尔说要跟甲方亲自谈——卡尔的内心觉得五折能做就好,如果他代表公司过去谈应该好谈一些,那供电公司在外地,他可以跟曾经理里应外合。赫经理说他过去谈,卡尔心里虽不情愿亦不能勉强。
三人一起过去,供电公司赖总是个矮胖的老头,价格五五折定下来,卡尔如释重负,对赫经理另眼相看,只不过这价稍高出预算,供电公司另一部分量少的家具就在当地香江家具订。
卡尔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似乎前景一片光明:人就是这样,长期没有业绩就会心如死灰;有一点希望就会满怀憧憬,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如果你签了单,可以到没人的草地上打个滚,撒个欢——”有个老业务员这么说。
现在他在公司有了更大自由,经理和颜和色,像老朋友似的。同事客客气气,吴品、魏奇跟卡尔是做单最多的几个人,也是自由度最高的。
有时侯他也去看小敏,只是他们之间没什么话说,两人之间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这似乎也没什么,毕竟阅历环境都不一样,再说小敏才十八岁。也许没上过几天学,卡尔想。看见他小敏总会抿着嘴会心地笑,有些不自然,他喜欢这笑容。但是没有共同语言,大家都不知说什么好。
“你结婚了没有?”阿双问。
“嗯——结了……。”卡尔说。
“那有几个小孩?”
“嗯,有五个……”卡尔说。
“啧啧,五个还不活吃了你!”阿双表情夸张。
小敏穿着件长大衣学模特走路。
“你看你这死样子把你美的!”小岳坐在台阶上说。小敏“扑哧”一下笑了。
卡尔带小敏阿双到餐馆吃饭。两人用家乡话聊得热火朝天,有时也会笑着骂他。看她们开心,卡尔还是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些苦恼。
吃完饭走出来,街上人来人往,煕熙攘攘。有辆白色的丰田车停下来,里面一个中年人探着头,卡尔不认识。
“小敏,要不要住到我那边房里?”中年人说。两个女孩站在那里,小敏说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