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时世造英雄,大概说的是像张大发这样的人。卡尔常常在想怎么发展自己,想来想去,也只有慢慢积累,此事非一朝一夕,这是一件严酷的事实,像铜墙铁壁一样让人窒息。于是他感受到生活的无趣——以往他觉得有艺术维系身心,一部《凡高传》长期让他热血沸腾,尼采关于悲剧的描述也能让他身心澎湃,但是艺术的沉醉都只是一时,就像平常喝下去的烈酒,酒醒了,又是日神在统治这个世界,你得面对每一个平庸的当下。罗曼罗兰说,真正的勇气,是你看清了生活的真相还能去爱它……但是真相永远难以看透,卡尔心中的爱似乎在一点点减少,也可能是一点点隐藏。他有时候想到鲁迅,为什么越到晚年越悲哀呢,大概是铁屋子太闷了,大家又都在昏睡!
现在支撑他的大部分都是声色犬马,是不可自主的本能。
工厂聚会的那晚,陪他的女孩善解人意,体贴可人,于是他答应帮她开房,开了几次房他终于发现那姑娘就只在乎开房,就断绝了来往——同时他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另有所图。他又到金色时代喝酒,那卖烟的姑娘还在那里,也没什么生意,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姑娘,从千里外的故乡,来到这酒醉金迷之地,耳染目睹,又有什么变化呢?
“还好吧?”他说。那姑娘长得好,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不过夜总会女孩都长得好,这姑娘不像那些“老油条”,也许她哪天也会变得像“老油条”,“老油条”会察颜观色,直奔主题。
“生意不好,”那姑娘躇踌一会儿,“关键我妈妈病了,需要一笔钱!”那姑娘总是愁眉不展似有隐忧!
好吧,这场合总有这样那样的故事,让人忧伤的故事。没有保障的社会总让人忧伤,你解决不了别人的忧伤,你连自己的忧伤都解决不了。你宁愿不听那样的故事。去跟“老油条”们厮混,去跟陌生的姑娘们做爱,去寻找片刻的慰藉。忧伤最少的时候,快乐最多。
这时候他总会去想小敏,这样很好,他会轻轻松松去看她,事实上他也是时不时去看她,有时她在有时她不在。两个人心中都愿意保留一块地方,一块干净的地方。
“你好久没来了——你昨天怎么没来呢,昨天小敏哭得很伤心!”眼镜妹说。眼镜妹是小岳的老婆,她看着卡尔像自家人似的。她们眼里的自家人,就是一个村里或旁边村里的人。现在正是春节,卡尔也不愿随意走动。
“她今天去哪了?”
“说是去她表姐那去了。”
卡尔留了言,叫她回来后给电话。
她为什么哭呢?也许是伤心,她当然有理由哭。卡尔想。以前小敏告诉他家里种地,一年只收八口袋小麦——有多少小孩——嗯五六个吧—五个还是六个?——给了别人一个,一共六个。哦,八口袋小麦,八口袋小麦……
过两天他见到小敏,很随意地亲热。
“怎么不给我电话?”
“忙忘啦忙忘啦!”小敏坐在那照镜子,卡尔靠在床上。在一起真没有话说,说什么呢,好多话又说不出来。
“什么时候跟我出去一趟好不好?”那姑娘拿了几张照片出来。
“好不好看?”有几张工厂照片,后面有张艺术照,打了一把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