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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狐狸精起来背锅

因为李莲花三人的到来,云隐山的饭桌从未这样拥挤过。

一张小四方桌,围了满满一圈人。

漆木山和芩婆各坐一边,方多病和笛飞声挤在一块,李相夷挨着李莲花,狐狸精卧在两人脚边,面前也摆了一只碗。

饭菜是漆木山烧的,味道很好。

他看着盘子里的菜被夹走,大口送进嘴里,面上都是笑意。

唯一不给面子的,就是李相夷。

挑三拣四,嘴挑得很。

饭也吃得不认真,不时夹点肉,往狐狸精的碗里丢去,弄得跟他养的似的。

狐狸精有钱是爹,尾巴摇得欢快。

李莲花不时编些话,把师父师娘哄得很高兴。

漆木山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

酒是李莲花他们从山下带上来的,老头就好这口。

这酒醇香浓烈,他脸颊绯红,已然有些醉意,话都不利索了。

芩婆数落起来,他就空空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入夜深了,芩婆把三人领去一间空屋,“没什么多余的屋子,可能要麻烦你们挤一挤了。”

她抱来席被,就回去睡了。

床不是很大,挤三个大男人有点困难,只能横排着睡。

这样睡,腿就腾空了,只好搬来两条长凳,放在床边搭脚。

笛飞声最先睡下了,外袍都没脱。

他活得糙,可以吃完就躺,也可以随时爬起来。

不像那两位,一个阔少爷毛病,一个穷且讲究。

不过那两位到了很晚都没睡。

方多病是睡不着,他枕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想今天比武的事。

一只羊,跟李相夷说;两只羊,不跟李相夷说……

我都多大人了,怎么能管个小孩叫师父,反正他又不知道。

可是,这算骗小孩吗,这就是骗小孩吧……方多病啊方多病,你骗了一个小孩。

好烦啊!

他良心隐隐作痛,翻来覆去,悉悉索索地响。

忽地,一个枕头飞来,重重砸他脸上。

“不睡就滚出去!”笛飞声冷脸喝斥。

还不都是因为你。

方多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枕头扔回去。

笛飞声闻息而动,抬手一挡,枕头落在地上,滚了灰。

这个枕头本置在中间,是李莲花要睡的。

方多病只好下床,任劳任怨地捡起来,大力地拍掉灰。

然后他看见,屏风隔绝的后面,还亮着一盏灯。

一个人影坐在桌前,微垂着头,长发散落肩上,遮了半张脸。

窗子应该没有关,有风进来,吹得发丝轻轻摇曳。

别说,这山上的夜里,比山下凉多了。

他拿了件披风,走过去,“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睡?”

李莲花勾了勾他罩来的披风,再度拿起针线,“缝个东西。”

针头穿着线,在一小块折叠的布料上窜来窜去。

“缝的什么,给谁的?”方多病问。

李莲花除了补衣服外,还从未拿针线做过其他事情,如今连续好几天,都在捣鼓这么个小玩意,肯定有问题。

李莲花拂了下碍事的头发,没告诉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也别瞎打听了。”

方多病哼了一声,“整天憋一堆心思,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猜。”

“哎,”李莲花停下针,往布里藏了个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你不是早睡了吗,怎么还没睡着?”

这话明显存了促狭味。

方多病结结巴巴,“我,我今天茶喝多了,马,马上就困了。”

他跨步转身,悻悻倒回床上。

收好口,又系了根络子,李莲花咬断线头,把东西放进袖里。

他吹灭灯,出了屋子。

夜深人静,山里都是聒噪的虫鸣。

月升至中天,皓洁如雪,薄云缭绕周围,像一个清明的洞。

那洞,似要通往天上宫阙。

他行在月影下,穿过石路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李相夷房间的门,也是单孤刀的。

房间里摆了两张床,一张空着,一张睡了个小人。

人摊着手脚平躺,肚子随呼吸起伏,被子也轻微地一上一下。

李莲花点了个火折子,就在他对面翻找。

他并不怕李相夷会醒,房间里早神不知鬼不觉地燃过阵安神香。

李相夷睡得很沉,他甚至担心,自己明天一早,会错过规律的练剑时辰。

不多会,他拖出个木匣来。

没有人会乱动单孤刀的东西,匣子也就没上锁,很容易就打开了。

一如二十年后,里面是一把把断折的剑,还有坏掉的银月弩。

而在这些废掉的东西下,是一个个被画了叉的名字。

一笔一划,都是锋利的剑,扎得他鲜血淋漓。

李相夷不是死在东海,而是这方小小的匣底。

最致命的要害。

不过,那些伤口结了痂,已经没那么痛了。

他盯着木箱,愣了好一会神。

然后下定决心,摸出捡到的那个小盒子,丢了进去。

又在箱子上抹了什么,才合上放回原地。

做完这些,他在床边坐下,探进被子里,拉出李相夷的右手。

揭开袖口,腕上有个红点,针眼般大,周遭还晕了圈快消散的红。

那是赤毒蜂的蛰伤。

果然……李莲花心里闷地一响。

他这般年纪大时,右手腕也有这样一个蛰伤。

当时还以为,是山上的蜂,并未多想。

原来,是单孤刀。

那是下山前的最后一场比试,想来是为了赢,跟万圣道要了这赤毒蜂。

难怪,他当时右手一麻,把剑弄掉了,被单孤刀占了上风。

然而,那上风是暂时的,他还是赢了。

单孤刀捏着剑,一声不吭地怨怼地瞪着他。

他记得,那次师父师娘罚师兄,罚得格外狠,说他不仅心浮气躁,而且用心不正。

他不明白,还给罚跪的师兄递糖。

可惜,被狠狠打掉了。

他不以为意,甚至跟师父师娘斗智斗勇,要跟下山去陪师兄闯江湖。

现在想想,实在是可笑得无以言表。

他恍又想起了南宫弦月的话,“是你师兄不问自取,要偷我的银月弩。”

“你师兄才不是什么好人!”

“李相夷你就是个傻子,迟早会被骗……”

也许,南宫弦月一直是对的。

可怜,他不信。

直到南宫弦月死后的第二十年,那话一语成谶。

记得今天的晚饭后,他还逮着李相夷问了句,“你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李相夷不假思索,“当然是除了师父师娘外,这世上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却是把刀子捅得最深的人。

他摩挲了一下那个红点,而后拉下袖口,把李相夷的手塞回去。

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才起身出去。

一到门口,就有道话音传来,“李莲花,你确定要这样提醒他吗?”

方多病抱臂靠在墙上,目光投来。

李莲花关门的手一滞,“不然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告诉他十年后二十年后的事情,再告诉他自己是另外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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