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外的人叫,他方回过神来,将纸条夹回去走了。
“走走走,赶紧走!”
“真是晦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一起吃饭!”
“……”
药膳居一楼堂内,进了个跛脚老汉。
他正点罢菜,寻了张空桌坐下,隔壁桌的四五个人便面露嫌恶。
因为他的打扮与别人格外不同。
衣裳是左衽式斜襟,那是区别于中原的夷狄百越之服。
上面还绣着奇怪的图腾,看样子,是草木的形变。
还有头发,同编绳编在一起,垂下许多辫子来,一根还从额前绕过。
“呵,”一个马脸男子歪嘴嗤道,“南胤人。”
同行的又一个啐道,“什么人不人的,不过是亡国的奴,我们大熙的狗,什么时候狗也能上桌吃饭了!”
一桌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汉捏着茶杯,杯里的清水激起阵阵涟漪。
不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李相夷坐在对面,将一切都看了去。
他越吃越慢,饭都不香了。
笑罢,那几个人见老汉不为所动,派出马脸男子上前驱赶。
马脸推了他一把,“喂,说你呢,赶紧给老子滚,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听见没有?”
老汉一跌,水撒了,茶杯滚落在地。
“我想上哪儿吃饭,便上哪儿吃饭,与几位何干?”他撑起来,脸泛愠色。
“几位若是看不惯,不妨自行离去,或是戳了自己的眼。”
几个人登时恼羞成怒,“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斤两了!”
马脸男子挥拳揍去。
那拳正向老汉颧骨,不曾想,一根筷子疾如闪电,破风刺来。
马脸吃痛大叫,手背盖了个红印子。
他定睛一看,发现个小孩手提木剑,横到老汉前。
刚坐的桌前,只余了一根筷子。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多管闲事!”他怒骂道。
“几位大哥,吃饭便吃饭,这地方又不是单给你们开的,自然是人人得而来之,何苦闹些不愉快。”李相夷沉声道。
“人人,笑话,”马脸冷哼一声,“这死东西可是南胤人!”
其同伙纷纷附和,“南胤人百年前败在我们脚下,就活该低我们一等。”
“他们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地底下的臭虫!”
不堪的话钻入耳朵,老汉浑身抖动。
一个人又指着李相夷,“我看你也是我们大熙的子民,难不成,你要和这种下贱东西站在一处?”
“还是说,你也同这老东西一样,不过披了身伪装的皮罢了?”
李相夷凝眉,义正言辞道,“不管是南胤,还是大熙,如今合为一家,就都是一国的子民,断无高低贵贱之分。”
“你们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眼里可还有公义王法!”
“王法?”那几人哄笑起来。
“今日我们便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让你看看什么叫王法!”
言罢,几个人冲将上去。
老汉是个不会武的,免不了忧惧,拉了把李相夷。
“小朋友,我挡着,你快些躲起来罢。”
李相夷窜上前去,“老伯,无碍,我且会会他们。”
他借着身高优势,很好地避开一击。
接着腿脚一扫,一人便仰翻后倒,砸坏一张方桌。
瓷盘自当稀里哗啦,碎了满地渣滓。
他发尾甩动,偏闪过一道袭来的人影,木剑敲在人背上。
那人步子一浮,同另外一个人撞在一处,撞了个鼻青脸肿。
老汉与看客大惊。
那几人仗着会些拳脚,家境优渥,便肆意欺压人。
如今众目睽睽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打成这样,难免暴跳如雷。
遂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面子找回来。
他们分出三两个对付李相夷,另两个则制住老汉,抓起板凳便是狠狠一劈。
李相夷打得游刃有余,可架不住人多被缠。
只听得“喀哒”一响,是老汉的骨头。
接连不断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汉挣扎着反抗,却是不敌,疼得嘶声叫喊。
李相夷怒火中烧,掰折一人腕骨,又连环蹬开两人,急忙救那老汉去。
说时迟,那时快,二楼栏杆一震,飞下个人来。
那人快他半步,一剑拍开老汉身边的人,“诸位未免欺人太甚!”
“什么南胤大熙分异之别,不过是你们寻衅滋事的借口罢了。”
来者不过金钗之年,一袭桃粉罗裙,俨然是个小姑娘。
声音温婉,却不柔弱。
那出尘浩然之气,就如灼灼桃花,盛放在剑芒之上。
李相夷愣了一眼。
那姑娘看向他,“一起。”
李相夷瞬息回神,同她双双出剑而去。
不多会,几个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躺在地上嗷嗷叫唤。
狐狸精狗仗人势,还适时咬了几口。
也不知适才是哪位客人报的官,此时有衙役前来,把那几人架走了。
李相夷和那姑娘,就在一地杂乱中,将伤残的老汉扶到凳子上。
老汉连连称谢。
一边谢,一边狼狈龇牙。
他腿脚本就不好,眼下更瘸了。
皮肤亦是青紫交加,糊了一片血肉。
“我这儿有上好的金疮药。”那姑娘从袖里掏出个瓷瓶。
“光是药可能不管用,得找大夫正骨了。”李相夷道。
说大夫大夫到,李莲花他们正从归月斋回来,入目是一片狼藉。
他自己,小的那个举手招呼,“李莲花,这里!”
李莲花无言以对,但救人要紧。
他撩开衣摆蹲下,摸摸老汉的腿骨。
没断,就是错位了。
“大伯,可能有点疼,您忍一下。”他温声道。
老汉点点头。
他手置在几个至关重要的地方,一推一捺间,骨头咔咔作响,复了位。
老汉大叫一声,冷汗直冒。
不过,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撕心裂肺后,便是柳暗花明了。
而方多病和笛飞声很有眼力见地,一个上二楼拿了药箱下来,一个找店小二要了清水和帕子。
李莲花浸了帕子,给老汉拭去血迹。
擦完,那小姑娘递金疮药给他。
他颔首微笑接过,撒在老汉伤口处。
再然后,剪了绢帛进行包扎。
这个过程,那小姑娘就站在一边,同李相夷说着话。
“我是扬州乔婉娩,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