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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我们

打眼一瞧,母痋果不其然安睡在里面。

鼎太大不好拿,李莲花从袖里掏出个小木盒,将母痋倒进去。

鼎丢掉,木盒纳回袖里。

而后,三人去到那幅可令天下大乱的壁画前。

李莲花递个眼色,方多病领悟,抬手运功。

就在要打上去时,笛飞声拦了他一下,“我先看看。”

是了,他还未曾见过。

“你居然还会有这种心思。”方多病垂手,啧啧称奇。

李莲花笑了笑。

笛飞声草草略过,心下一片茶余饭后的热闹,面上却是淡然。

方多病知他看完了,再度抬掌一震。

稀里哗啦,壁画一寸寸皲裂落地,化成鬼也不认识的齑粉。

这下,秘密便永远是秘密了。

做完这一切,他们找到二十年后那条逃生的密道,摸索着出去了。

这一次,没有大堆人在外头守株待兔了。

三人飞上屋顶,踏着轻功往宫外去。

高处视野开阔,放眼望去,宫墙之间,还有个紫色飞鱼服的人,领着队伍跑来跑去。

李莲花摇摇头。

不出多久,皇城远在身后,他们已经出去了。

方多病和笛飞声要再去趟方宅,李莲花则要去一个去过的地方。

安宜坊的低矮房屋内,一盏昏暗的油灯亮着,火苗摇摆不定。

外面厉风嘶吼,穿过孔洞,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

李莲花迎风穿过陋巷,风雪扑面,白了他的青丝。

行至屋前,他抖落满身的雪。

透过破烂的窗棂,葛阿庆佝偻的身影入目而来。

如此深夜,他都还未入眠。

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制着灯。

听得门扉叩响,他放下竹篾,才拄着拐杖去到门边。

觑着门缝瞅了瞅,他方打开门。

“原来是李先生啊,不知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顿了顿,他注意到李莲花冻红的手,道,“外面冷,先进来吧。”

李莲花就进了屋。

葛阿庆点了炉子。

李莲花烤着火,手渐渐暖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指尖发烫,他才意识回笼地收回手。

葛阿庆又端来烧好槐花酿。

他喝罢两口,食不甘味。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葛阿庆又埋首做灯了。

竹篾绕来绞去,发出细碎而催折人心的响动。

思虑良久,李莲花搁下酒碗,终是开了口。

“大伯,菩提无树是在您这里吧?”

葛阿庆一滞,耷拉的眼皮下,窄窄的目光一狭。

怔了会,他继续圈竹篾,“李先生说的什么话。”

“菩提无树,什么菩提无树,小老儿从未听过。”

李莲花沉默片刻,将入宫所闻徐徐道来。

“我一直在想,皇宫的一应物品出入森严,丽姑娘是如何拿到紫蛇荆的,又如何把菩提无树送出去的。”

菩提无树在永福灯会前失窃了,而隆安帝在永福灯会后中了毒。

这一切的一切,都隔着一个时间。

那就是十一月初九的灯会。

灯会那天,万寿城楼,皇家与万民同乐。

他落目在那盏未成形的灯上。

“那天,您也去了万寿城楼,对吧?”

葛阿庆不言,李莲花就自顾自地往下说。

“您之前说,极乐坊那边有很多灯都是出自您手。”

“那天我们逛灯会,见过不少灯,几乎没有能比得上您手艺的。”

“皇家的灯自然要是最好的,借着这个机会,紫蛇荆就藏到了灯里。”

“想必那盏特别的灯还做了记号,等丽姑娘登上城楼,趁着选灯的时候,便会拿到。”

他看了眼葛阿庆,那双嶙峋的手被竹篾划破,冒出大片血来。

李莲花递了块帕子,他头也不抬地接过,木木地擦着。

丝毫不差的话又钻入耳朵。

“同时,菩提无树放进灯里,随着万千灯火飞远去。”

“那天您来了万寿城楼,我看见了,为的就是弄清楚丽姑娘的灯飞往哪里吧。”

“您院子里停着只巨大的孔明灯,就是为了拿到那盏灯,拿到菩提无树,对不对?”

这样,就算宫里的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解药了。

隆安帝必死无疑!

葛阿庆手里的血帕越攥越紧。

“还有一点,菩提无树明明可以丢掉的,丢进护城河,丢到荒郊野外,丢到哪里都可以。”

李莲花注目着那双苍老的眼睛。

“可您应该还留着,因为那是……”

他孙女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治疗腿疾的礼物。

听到这里,葛阿庆再也按捺不住情绪。

肩背抖动着,一行热泪从脸上的沟壑滚下,在冰冷的冬天,烫得心口生疼。

约有一个甲子那么长,他才缓缓对上李莲花视线,用那双浑浊的眼。

“李先生,你也觉得皇帝做错了吗?”

“以前……”

以前他儿子说他固执。

百年已去,南胤大熙早已同流为一家,他却固守着南胤的一切,不肯变通。

好比永福灯会,在所有人眼里,是举城欢庆,祈福祈愿的日子。

但在他心里不是,那是南胤灭亡的日子,是南胤人四海漂泊,身如蓬草的日子。

他从来都不肯认大熙的皇帝。

可儿子说,你看,南胤末代的主上是多么暴戾,多么无能。

如今的安宁,都是大熙给的。

后来,孙女也说他固执。

灯会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去看呢。

如果阿爷的灯能挂到灯会上,一定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灯。

慢慢地,他心里那根坚定不移的支柱动摇了。

然而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呢?

儿子死了,儿媳死了,老伴死了,现在,孙女也怕是死了。

这苍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他孤苦一人。

他想通了,自己的固执是对的。

追根溯源,百年前的一切,当下的一切,都源于大熙的错,都源于大熙皇帝的错。

所以,他想问问李莲花,问问大熙的汉人。

你也觉得皇帝错了吗?

李莲花没有回话,他不知道以何种立场去回这话。

葛阿庆苦笑一声。

突然间,他颤巍着站起,膝盖下跌。

李莲花赶紧扶住,他才没有跪下去。

“我感激先生,也恳求先生,”他死死抓着李莲花小臂,话音嘶哑如杜鹃啼血,“不要,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可以吗?”

“您先起来。”李莲花把他扶坐到凳子上。

“大伯,”他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在等一个消息,一个不确定的消息。”

他透过窗纸的裂口,望外面的天色。

望罢,扭回头。

“那个消息会送到这里,到时候您再决定菩提无树的去向,可以吗?”

葛阿庆在那和风细雨般的询问里,终是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屋子里等。

油灯燃了又燃,灯芯烧得只剩一个焦黑的头。

天就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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