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风尘落定,他们便往前去了。
前路是向上走的,似乎会靠近地面,也不知连接的是哪儿。
他们在脑子里,过了遍之前走的地方,竟没一个方向对得上的。
通道七拐八拐后,撞入眼帘的东西,让他们皆是诧异而熟悉。
头顶挂着五花八门的布条,四下插着香烛,供奉着些牌位。
整个环境,充斥着一种古怪而神秘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墙上绘着一个瞩目的符号——
燧弇!
“南胤人的祠堂,这庄主十有八九是个南胤人。”李莲花打量着里面的布置。
“既是祠堂,为何香烛都是灭的,还攒了这许多灰。”方多病迷惑道。
“就像,很久都没有祭祀过了。”
“还有,”他扶起一块倒在案上的牌位,回身对另两人道,“这些牌位也七零八落的。”
南胤人重祀重祖,黑心庄主又活着,怎就如此欺师灭祖了?
李莲花对他摆摆手,“移一下移一下,别挡着。”
方多病瘪下嘴,挪开了手,牌位上的字也就露出来。
“这庄主姓祝啊。”笛飞声眉头一耸。
“姓祝有什么稀奇的,你姓笛,我姓方,李莲花还姓李呢。”方多病觉得他在说废话。
说完,骤然想起个事。
那管事提过,庄主姓崔,崔与祠堂这里是矛盾的。
他瞪大眼睛指着牌位,“那庄主是,是那个,那个——”
他那个了半天,没那个出所以然来。
李莲花敲下他额头,开口道,“是啊,方大少爷。”
“反应真慢。”笛飞声嗤一句,先一步走开了。
还好方多病尚在惊讶,没有听见,要不然又得吵起来。
李莲花招了下他,“走了,找人要紧。”
方多病这才追上去,记起什么问,“你说,他们几个会不会也看到这些东西了?”
“看到了就看到了,”李莲花随遇而安道,“提前了解下南胤也不是什么坏事。”
总好过二十年后,被蒙在鼓里,各自都费掉大半条命,才掘出事情的微末真相。
话说回来,祠堂也没有李相夷他们的身影。
想来是逃走了。
之所以是逃,是因为自密室那场打斗后,背后之人一定会下令搜罗四个小孩。
作为“一庄之主”,他肯定对庄内布局门清,知道四人会去向哪里。
赌的第一个地方,必然是祠堂。
可祠堂没有毁坏的迹象,说明几个孩子大抵考量到了这一层,是故连忙出去了。
这会,估计满山庄上演着他逃他追呢。
“走,”李莲花打了个响指道,“我们混进去,跟庄里的人一块追!”
三人往祠堂外去,很快就逮到支队伍。
可那支队伍似乎有那大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只好换了支。
这支更癫,在地上阴暗扭曲地爬行,跟中了尸毒似的。
反正换了好几支,才总算有队正常的。
整队着急忙慌的,也没人来得及对脸对数,他们就很轻而易举地,在里面混水摸鱼。
此时的李相夷四人,刚逃脱一拨追杀,躲在一面墙后。
哭笑散、尸毒粉等毒药都撒完了,几个人还挂了彩。
李相夷胳膊被划开了,从前肩膀一直裂到胳膊肘。
伤进骨头里,导致活动起来有点僵。
还好是左手,不影响拿刀——刀是从死士手里抢的。
笛飞声就更糟糕,他本就带伤,背部还被捅了一刀,实在有点吃不消。
角丽谯是伤得最轻的,只肩胛有道不深的口子。
原本,她不会伤得那么轻的。
因为有一刀是直扎她胸口而去的,关键时刻,她竟把秋黎推出去了。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李相夷踢飞了颗石子,刀偏上一跑,只擦伤了秋黎的脖子。
避开那次攻击,得已喘息后,李相夷对角丽谯说,“你应该道歉。”
笛飞声也冷脸道,“道歉,否则就别跟着我们了!”
角丽谯的观念里,没有这种东西。
只有利己的,以及不利己的。
她可以为了自己,牺牲一切,甚至只要看不惯,或者不高兴,就会去毁掉一切。
就像在莲花楼里时,李相夷只是出现,干扰了她偷东西,她就要伤人杀人。
她是一个极端的疯子,从小就是。
所以,即使错了,她也压不下头。
反而指着秋黎,生气道,“她那么弱,还需要人保护,只会给我们拖后腿。”
“最应该离开的,难道不是她吗?”
“她若是识趣的话,就该学会自己远离我们!”
秋黎本对她拿自己挡刀的事情极度愤懑,加上之前被她奚落产生的不满,情绪一时达到了顶峰。
然听到这话,就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是啊,自己太弱了,不会武功,跑也跑不快,只会拖慢逃亡的进度。
若不是一路被护着,怕早不知死几百回了。
她一时哑然,一句辩驳的话也没说出来。
角丽谯见她低眉垂眼的样子,更得寸进尺地说了几句难听话。
就是没说完,被李相夷和笛飞声喝住了。
这时,追兵再度杀上来,防不胜防间,又一刀向角丽谯砍去。
李相夷和笛飞声被一群人掣肘着,根本来不及应对。
谁也没想到,秋黎不计前嫌地挡上去了,后背挨了一大刀。
不过,她手里也持着刀,反向插进了死士腹中。
那死士一滞,在她背后倒下去。
她没有回头,目光正对着惊愕的角丽谯道,“我也是可以保护人的。”
角丽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然后,他们就溜到这面隐蔽的墙后了。
气氛一时沉沉。
角丽谯一个人站得很远,绞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
对别人后悔,对别人愧疚。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对。
盯着地上的草叶,大概过了一世又一世那么长,她缓步向秋黎挪去。
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人,小小声道,“对,对不起。”
秋黎压根听不见,“你说什么?”
角丽谯面色登时一红,瞄下她,缩回眼,又瞄下看戏的李相夷二人,再缩回眼。
良久后,才死命咬了咬嘴唇道,“对不起。”
“还,还有,谢,谢谢!”
秋黎“唔”了一声,“你居然还会说这种话。”
李相夷和笛飞声亦是新奇非常。
角丽谯尴尬死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秋黎这时笑了笑,“不过,我原谅你了,小妹妹。”
她弹了下她额头。
角丽谯一避,没避开。
她紧绷的眸光一抬,在那和煦的笑容里,徐徐化开,变成草长莺飞的春天。
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不算差。
没多久后,一声高呼炸开,“他们在这里!”
还有人放了信号弹,警示整个山庄的搜捕队。
他们撒腿就跑。
可惜天无绝人之路,绝起来真没路。
四面八方涌来人,他们被包围了,到处都是水泄不通的死士,和尖亮的刀。
死士们蜂拥而上,恍能把他们就地埋了。
他们背对着背靠着,凝视着死神的召唤,心底蓦地一凉。
完了!
就在这时,几道不知哪里来的真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荡开了一众死士。
他们人仰马翻,如开水白菜一样,层层往外压去。
三个反水的死士降落在前,仿佛刺破黑夜的缀火之箭,又如绝望泥潭里盛开的皎皎黎明。
李相夷眼睛大亮,“小宝,阿飞,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