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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团团圆圆

除夕这天,两个小的也不消停。

大早上起来,先去竹林练上个把时辰的功,还打了一架。

依旧是李相夷赢,小笛飞声输。

收刀挽剑时,漆木山嘹亮的嗓子喊,“回来吃饭了!”

两个人就运着轻功,踏着竹木梢头,潇洒地落回院子里。

钻进屋,众人聚一块,准备开吃了。

李相夷眼一纳,“李莲花呢?”

再懒,也不该懒到这个时候。

“应该马上过来了吧。”方多病同笛飞声对了眼。

三人挤一个房间,李莲花确实总比他们晚一点。

但也不至于到了早饭不起,毕竟在云隐山,三个人再亲近,还是算客人。

李莲花是个讲礼的,断不会如此。

两人欲置下碗筷,打算回去瞧一瞧。

漆木山先一步去了,“别是天太冷,着凉生病了,我去看看。”

他看李莲花,老觉得以前生了什么病,身体亏过。

不是特冷的天,衣服比自己一个老人家还穿得厚。

到屋里,发现人躺着,裹着被子很平静地躺着。

一摸额头,没烧,很正常地暖。

“睡着了,没醒。”漆木山盖棺定论。

李莲花的确是睡着。

过去那十年,除夕对他来说,是个特别,又不特别的日子。

不特别的是,一个人过活,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特别的是,到了这一天,有种愿望就像春天里疯长的笋,极其强烈。

团圆,以及能睡个好觉。

那个时候,师父已逝,师兄找不到,师娘也不敢见。

团圆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他不敢想,也觉得自己没资格想。

睡一个好觉,就成了他唯一敢想的念头。

成了他唯一觉得好的年。

因而现在,碧茶解后的第一个年,师父师娘健在,云隐山的空气满是安心的味道,被子也特别暖呼。

他睡得尤为沉。

漆木山也不叫人,反倒给掖了掖被子。

掖罢,他掠过那张宁和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自己那小徒弟。

像离家了很久很久,弄得遍体鳞伤,终于回了趟家过年。

这个荒诞的想法一闪而过,他心下一惊。

定是老眼昏花了。

他离开房间,回去道,“没什么事,就是睡深了。”

“可能是昨天上山下山的,又搬那么重的年货,累着了。”

一桌人放了心。

漆木山特意留了份早饭,用盘子盖着,免得热气飘走。

李莲花则过了两刻钟有余,才悠悠转醒。

但不是自然醒的。

他正梦罢云隐山的竹林和雾,又梦到萝卜熬的羹汤,氤氲着热气。

就是还没喝一口,噼啪一响,碗摔了个稀碎。

他眉头一蹙,翻身换了个方向睡。

而后又是噼里啪啦一串响,梦尽数塌了。

他拥着被子坐起来。

床靠着窗户,他卷起挡风遮阳的竹帘,没好气地打外头望去。

方多病领着两个小的,在院里放鞭炮。

只见石子路两侧的积雪堆上,插着两根长竹竿。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各挂了串,红彤彤的,远远看去,像檐下的辣椒串。

方多病在后头喊口号,“我说一二三,你们一块点。”

他就喊一二三,两个小的拿着烧红的小木棍,对准引线。

呲啦,引线冒出火花来,他们捂着耳朵,迅速跑开。

跑到几米外,鞭炮一炸。

绯红的皮子弹得满地是,好似雪里落的红梅瓣子。

响声一停,余下的,是烟硝味弥漫至鼻边。

三个人玩得起劲,狐狸精也兴奋。

狗到了过年,几乎都怕,总是跌着耳朵夹着尾巴,嗷嗷嗷地叫,叫罢,往角落里躲。

狐狸精倒不怕,还大胆地往前凑。

要不是三个人拉着喊着,它那身好皮草得被炸焦去。

“你不管管?”廊下打坐的笛飞声进屋。

他脑子里冥想的功法,全被搅得一团糟。

气走,走不知道什么穴,就啪地一声。

下一秒,识海里成了走炮仗。

李莲花瞅他满脸阴沉,随口敷衍着问外头,“这还没到晚上,你们放什么鞭炮?”

三人扭头,看向窗里发昏发慵的人。

“没到晚上也该放鞭炮了啊!”李相夷高声答。

“不放,留着过年吗?”方多病反问。

也是,要不是住在山上,而是在城里,怕是四面八方都是响了。

再说,他小时候白天也放。

师父领着放,师娘不敢点,就在旁边看。

师兄……有时候,他不大愿回忆起来。

索性,就抛开去。

他注目着窗外跑跑跳跳的人影,眸光微微一动,那点被吵醒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回不去的又重现的怡然时光。

所以,他没道理让李相夷不放。

更没道理让头一回,体会孩童本能乐趣的小笛飞声不放。

至于方小宝,就是个长大了,又没长大的小朋友。

而且,大年三十骂人不好。

他转向笛大盟主,“不是我说老笛,你倒不如跟他们一块玩去。”

停了秒,又是一笑,“正好今天穿的是朱红袍子,跟鞭炮皮子多配。”

笛飞声轻嗤,“我又不是方多病,跟着小孩子瞎闹腾。”

顿了两秒,他道,“李莲花,你该起来了。”

李莲花起来的话,有人陪着下棋,就不无聊了。

说罢,他就坐到棋桌前,一个人摆着棋子等。

但李莲花慢慢腾腾的。

就那么干坐着,放空了差不多一刻钟,才打着哈欠起来。

起来也不下床,而是把衣服勾进被子里穿。

一到冬天,早上要起床时,被子外的冷气就吃人。

他现在不是李相夷,怕冷。

没了碧茶,也怕。

被子罩着的空间小,他却穿得游刃有余。

穿好,从里面钻出来,给脚套上鞋子。

站起来,理理衣褶,让长衫看起来齐整垂顺。

然后转回身,把被子叠好。

再去梳睡得凌乱的头发,往髻里插根莲蓬簪子。

之后去洗漱,去厨房找吃的。

本以为是些残羹冷炙了,没想到尚有温着的面和粥,以及鸡蛋面糊摊的脆饼。

吃饱喝足,他踱至院子里。

三个人已经不放大串的鞭炮了,因为漆木山算过屋的库存,告诫说,“留着点,不然晚上没法守岁了。”

但他们还在雪地里,劈了竹筒,一节节半埋在雪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李莲花问。

“炸这个,肯定很好看。”方多病捡了颗鞭炮筒子。

每次地上,都会散着些没炸开的小炮仗。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已捡了好些,攥在手里一大把。

“看着点,别炸着手。”李莲花觑着那短短的引线。

“知道了。”三个人异口同声。

接着就集体点了炮仗,飞快丢竹筒子里。

白烟急急升起,三人落荒而逃,搡涌着往李莲花那边去。

砰砰砰——

竹筒爆开,裂成几瓣竹片,蹦得老高。

周遭的雪受大惊,十分有力地四下迸溅。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硕大的凹坑。

别说,确实有种暴力的美感。

李莲花想到了一句话,“爆竹声声辞旧岁。”

老久老久以前,还没有火药,过节时驱山鬼瘟神,都是用火烧竹子,哔剥哔剥地响,是为爆竹。

“李莲花,你玩不玩?”方多病摊着手上的小炮仗。

李莲花落目在上,犹豫了片刻。

“你不敢,对不对?”李相夷打量他的神色。

李莲花低头,有些好笑地敲他脑壳,“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小时候又不是没干过。

他在方多病手心抓了几颗,又摊着手要东西,“你们谁,把引火的给我。”

“给你。”小笛飞声把烧红的木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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