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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毒发

“冷,好冷……”

李相夷躺在营地大船的床上,无意识地低喃着。

他抱紧自己蜷缩着,像未出生的小鸟,折叠身体蜷在蛋壳里。

尽管,他的蛋壳,是六层厚厚的被子。

李莲花坐在床边,左手支着右手,右手支着脑袋打瞌睡。

这是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深夜,他和方多病以及笛飞声,待在四顾门和金鸳盟驻扎的野港,照顾那三个小的。

李相夷三个,毒中得厉害,要人守着。

他们都睡不好觉,也没什么心思睡。

就是打个瞌睡,也得竖起只耳朵听动静。

李相夷的叫唤响起,他脑袋一点,醒了。

拨开些被子,用手贴下李相夷的脖子。

触感跟冰块,没什么区别。

“毒又发了?”

方多病和笛飞声双双问。

他们一个,坐在右侧方的床边。

那张床上,躺着南宫弦月。

一个,坐在左侧方床边的椅子上。

椅子对面,躺着小笛飞声。

这样排放在一个房间,省跑腿。

有什么情况,还能及时互相商量。

“嗯。”李莲花点点头。

“这一个时辰都不到了。”

之前冰梦潭每一次毒发,能隔两三个时辰。

慢慢地,越来越短了。

还只是过了一个白天,两个晚上不到。

他躬了躬身,想要观察下那些蓝色纹路,爬到什么地方了。

但屋子里很暗,蜡烛薄成纸,快烧灭了。

床边摆的炭火,也冷了些,不够亮。

“你们两个,谁去点下灯?”

“我去吧。”笛飞声站起来,往烛台去。

一连点了十几根,屋内,很快变得灯火通明。

李莲花瞧清了。

那些纹路,到了下颌,后脑勺的话,直接没进了头发里。

颜色深了许多层,几乎蓝到发黑。

白驹过隙的时间内,蓝黑色又为冷霜一样的白所覆盖。

李相夷的身上,开始结霜了。

先是脖颈,而后是嘴唇脸颊。

本来就苍白,现在是白上加白了。

再往上,是眼睫和眉毛,还有浓墨样的头发。

跟深秋时节,到外头冻了一个晚上似的。

因为这些白,他也像霜打的树叶般,变得僵硬起来。

周遭还蒸腾出寒气,飘到李莲花身上,弄得他也打了个哆嗦。

“这看起来,倒是比碧茶还要恐怖些……”

李莲花揪心地想。

可实际上,寒毒分两种。

一种有明显关于冷的外在表征,比如凝霜、凝雪、结冰什么的。

另一种就只是冷,而不会出现这样的表征。

碧茶的冷,属于后者。

却还要冷上十倍百倍,无形且狂暴。

过来的方多病,当即并指,点住李相夷脖颈上的大穴,将自己的内力“梧桐雨”渡过去,势往下走。

之所以用他本身的内力,而不用扬州慢,或悲风白杨。

是因为军医说,在古籍中摸索出些相似的毒,根据那些毒的解毒方法推理,有望能制药解毒。

能不能制出,估摸着,也就是后天的事。

要实在不行,暴露身份就暴露身份吧。

三个小的所中之毒,用扬州慢能清掉。

小笛飞声断掉的筋脉,也可用悲风白杨再续上。

就是这毒挺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清完,得花上十天半个月。

倒不如等一等。

方多病压了会,李相夷身上的白霜,淡了点。

但不够。

李莲花当机立断,“小宝,把他扶起来。”

方多病了悟,前面都经历过两回了。

他即刻把李相夷扶起来,又包着被子制住,让他不要躺回去,并且抖得那么厉害。

不然,李莲花的针得歪。

李莲花从袖中掏出针囊,铺开。

取出金针,小心翼翼地,对着李相夷的穴位,将针送进皮肉里去。

一寸一寸,从脸上,深到脑子里。

这毒,已侵入了脑子。

想要把脑子里的毒素引出来,就得让金针进入到脑子。

可人的头盖骨很坚硬,金针是刺不穿的。

只能从脸上刺。

柔软的地方,才有进入脑内的途径。

当然,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方法。

每扎一根,李相夷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皱得上面结的霜,都簌簌打落下来,掉在被子上。

他反射性地拼命偏头,想要逃避。

以至于李莲花的下一根针,没敢扎下去。

方多病腾出只手,去按李相夷后脑勺。

结果,李相夷的手,又开始乱动起来,越出被子,去挠脸上的针。

李莲花眼疾手快地,把他手拦下。

并喊了一声,“阿飞。”

笛飞声点完烛火,就过来了。

拿着火钳,往炭盆里加着柴炭。

为了让炭火旺得更快,他用掌风吹了吹。

也果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旺盛起来,还窜着好几簇小火苗。

火光烫着李相夷的脸,上面的霜白,都暖和了些许。

但并不融化它们。

见状,他二话不说撂了火钳。

帮摁着李相夷脑袋,方多病则把人手塞回被子里钳住。

就这样,李相夷一动不得动了。

真是奇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得三个人出马。

李莲花继续施针。

一根接一根,李相夷的脸上,布了有十来根。

一段时间后,黑色毒液渗出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

顺着金针往外蔓延,几乎抵达针柄之上。

李相夷的眉头,慢慢松开,人也没那么打颤了。

身上的霜,渐渐融化。

化成凉凉的水珠,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淌。

“行了。”

李莲花拔起针来,拔一根,丢一根。

有毒,不能要了。

下回,得用新的。

拔完,李相夷的脸上,遗留了一些小针眼。

针眼处,黏着点黑血,像芝麻粒。

芝麻粒又被霜水,冲成细细一条。

他活似个花脸的大白猫。

李莲花从袖中摸出帕子,仔细给白猫拭干净了去。

擦完,方多病松手道,“我去盛药。”

床过去的屏风外,置了炉子,上头熬的药,就没断过。

满屋子的药味也就没散过,中毒的没中的,都泡在药里。

药是军医开的,能抑制毒性蔓延。

每隔两个时辰喝一次,毒发了,就多灌上一碗。

笛飞声也松了手,把李相夷放倒回床上。

目光,却投向李莲花,在他的脸上逡巡不去。

李莲花被盯得发毛,卷着针囊问。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

笛飞声一手抓过六层被子,往李相夷身上一闷。

闷完,直起身来。

“你以前……”

他欲言又止。

问到一半,目光转李相夷脸上去。

李莲花卷针囊的动作一滞。

他明白老笛意思。

后半句话是,“也是这么扎自己的吗?”

想到扎这个字,他脸上倏一阵密而刺的疼,默然下去。

这默然已经是答案了。

笛飞声清楚。

端药过来的方多病,也清楚。

那手法,实在太熟练了,像是试炼了千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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