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见她都已经这样了还在考虑这些,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哑声道:“你等着,我再去想想办法!”
说完便下了车。
她先去找了冯穆,冯穆听说凌霜并未好转,皱着眉头又去找了那叫豆子的人,但还是没能把人请来,只是又带了一瓶药。
“他不能来,你们再试试这瓶药,他说比之前的”
“等不了了,”周妈妈道,“凌霜真的等不了了!冯将军能否帮忙给这位军医带个话?医者仁心,凌霜虽只是个婢女,却也是条人命!求他看在一条无辜性命的份上,来给凌霜看一看吧?凌霜才十五岁,她才十五岁啊!”
冯穆赶忙解释:“你误会了,不是他不来,实在是有人盯着,他来不了,这两瓶药还是他偷偷给我的呢。”
这就证明了周妈妈之前的猜想,他们姚府的人就是被隔开了,他们不能靠近前面,前面的人也不被允许过来。
她点了点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冯穆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郭大人为何如此仇视姚家这位大小姐。
听说姚老爷和王爷有仇,什么仇能让郭大人都如此气愤?
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又不忍看这几个女人如此为难,便又试着去前面看能不能想法子让豆子偷偷来一趟。
但他还没能想出办法,后面便出事了。
周妈妈回去后思来想去,除了拿出先帝赐婚的圣旨举在头顶去找王爷,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了。
先帝圣旨乃是御赐之物,这些靖远军总不能一刀把它劈了吧?
可是若要如此做,必要先经过小姐同意才行。
她倒是知道小姐一定会答应,只是如此一来,王爷势必更加厌恶小姐,小姐今后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了。
她愁容满面地回到车中,想着要不要跟小姐商量此事,但回去后却发现小姐并不在凌霜休息的那架车上。
“小姐呢?”
周妈妈问道。
琼玉正用棉布沾了水给凌霜擦嘴,闻言回道:“小姐去前面的车上等您了。”
周妈妈点头,又去了前面的马车,却发现这里也没有姚幼清的身影。
她心中一惊,正要四下去找,一转身就看到姚幼清正在不远处跟那之前顶撞他们的小将说着什么。
对方似乎很是不耐烦,沉着脸面色不善,随时都要再次拔刀的样子。
周妈妈见不得自家小姐在旁人面前低声下气,上前欲将她带回来,走近后便听她一直在跟那人重复一句话:“我要见王爷。”
对方不理,她就继续说:“我要见王爷。”
那人烦的不行,见周妈妈走过来以为她也要来继续烦自己,转身便想离开。
就在这时,姚幼清忽然上前,一把拔出了他腰间佩刀。
可她没料到这刀竟会这么沉,刚拔出来就险些没拿住掉到地上。
虽然最后险险拿住了,刀尖却杵在了地上,扎进土里。
那人吓了一跳,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说着便要将自己的刀抢回来。
正往这边走的周妈妈也吓着了,惊呼一声“小姐”,抬脚便要跑过去。
姚幼清绣眉紧拧,拖着刀往后退了两步,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自己脖子上一架:“都站住!”
她身量娇嗓音又细软,便是自以为凶狠地吼了一句,听上去也脆生生的,稚气的很,丝毫没有威慑力。
但她脖子上的刀有。
周妈妈和那人都吓得不敢再往前,姚幼清握着刀再次重复:“我要见王爷!”
周围许多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再像之前那次只远远地看着,而是围拢过来。
那被抢了刀的小将脸色时青时白,咬牙道:“你先把刀放下再说!”
周妈妈也怕她真的不小心伤了自己,在旁劝道:“小姐,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姚幼清摇头:“不,放下了他们不会听我说的,凌霜也等不起了。”
周妈妈一路便是再难也没掉过眼泪,此时却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霜琼玉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凌霜病成那个样子,小姐心中怎么可能不着急?但凡有其他办法,她都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可恨秦王竟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那小将也没想到这个软弱的像只兔子般的大小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胆战心惊之余又觉得她不可能真为一个婢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见她力气似是不够,握刀的手都在抖,刀刃离脖颈还有一段距离,便嘲讽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堂堂姚府大小姐,难道还真会为了一个婢女拼命不成?”
边说边试探着靠近了些,想趁机把刀夺回来。
姚幼清却看出了他的意图,自己力气小挪不动刀,便扬起头把纤细的脖颈往前一凑。
那刀锋极快,她这一下又没轻没重,当时便把脖子蹭破了一层皮,一道血丝渗了出来。
“小姐!”
琼玉等人此时也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同周妈妈一起发出了一声惊呼,却不敢靠近半步,生怕她再把自己伤到。
姚幼清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下意识想往后躲,却又梗着脖子坚持住了这个姿势,对那小将道:“先帝赐婚,秦王当朝应下,我若是还未走到封地便死在了路上,对他怕是也不大好吧?”
靖远军众人自然都是知道这点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崔颢对魏泓说没出京城之前他都还有反悔的余地。
但是离开京城,那就不一样了。
没离京前姚幼清在姚府,出了任何事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如今姚幼清已被魏泓接走,她的命便与魏泓息息相关。
若是多年后她因病而逝,朝中的非议或许还小一些,但她若就这么死在途中,魏泓百口莫辩。
那小将显然也明白这些,面色难看至极。
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前方队伍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身着墨色衣袍的高大男人在几个随从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这人容貌俊朗,但因面色沉冷,少有笑容,所以看上去给人感觉十分冷硬,不近人情。
原来是刚刚姚幼清拔刀的时候,就有人怕出事,已经去通知魏泓了,他得知消息沉着脸赶了过来。
姚幼清离京前曾与他一同进宫向皇帝辞行,一眼便认出他就是秦王,自己未来的夫君。
魏泓虽然当时也曾见过她一面,但丝毫没有留意,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说起来这才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她。
眼前女孩矮了他至少一个头,穿着一身厚重的冬衣都显得瘦瘦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偏偏也是这么一个女子,手中哆哆嗦嗦地举着一把几十斤的大刀,仰着头怯怯却又倔强地看着他。
他一番审视下来,这女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他喜欢的。
不够高,太瘦,柔弱,任性,还不自量力。
“找我何事?”
他收回目光,冷声问道。
姚幼清打了个激灵,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的。
她抿了抿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说道:“我的婢女生病了,请王爷让军医给她诊治。”
魏泓皱眉:“就为这个,你便用拔刀自戕的法子逼我前来?姚家的家风便是如此?”
姚幼清满心委屈,吸着鼻子道:“明明是王爷一直不肯让人来给凌霜看病,我实在没法子才出此下策,现在你却反过来怪我你不讲理!”
魏泓向来不讲理,但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控诉不讲理,还是用这种语气。
他眉头皱的更紧:“我何时不让人来给你的婢女看病了?”
姚幼清怔了一下,想伸手去指那个小将,又腾不出手,便抬了抬下巴:“他,他说的!”
魏泓转过头去,那人赶忙解释:“王爷有令尽快赶路,不得耽误行程,属下听说那婢女只是因为车马颠簸头晕不适,没什么大碍,所以便没去打扰您。”
“你骗人!”
姚幼清道:“凌霜病的很重,我们找过你多次你都不理,还拔刀阻止我们去找王爷!当时很多人都看到的!”
魏泓再次看向那人,那人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低声道:“属下属下只是不想耽误赶路而已”
魏泓点头:“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
说完顿了顿:“那现在呢?”
现在难道就没有耽误赶路了吗?
那人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魏泓不再理会他,抬了抬手叫出身旁一人:“去给那婢女看看。”
对方应诺,立刻跟随琼玉等人前往凌霜所在的马车。
魏泓也向前走了几步,路过姚幼清身边时停了下来,看看她脖子上的那道血丝,又看了看她因为刀身太过沉重而瑟瑟发抖的手:“这刀,很好玩?”
姚幼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刀架在脖子上,忙要将其放下。
结果刀刃离开肩膀,少了可以借力的地方,几十斤的重量就全部压到了她手腕上。
她握刀太久,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更是脱力,一下没拿稳,刀尖像之前被她从刀鞘里刚拔出来时一般,再次向下一沉,连带着整个刀柄都被那重量带着从她手中坠了下去。
偏偏魏泓正站在她跟前,落下的刀刃不偏不倚砸向了他左脚脚面。
魏泓也没想到她的刀会脱手,左脚迅速向后一退,却还是晚了些,脚掌虽然躲了过去,鞋尖却被刀刃砸中,登时豁开一个大口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大刀便已落下,身旁的人想给魏泓挡一挡都来不及,纷纷惊呼一声:“王爷!”
好在仔细看去时发现那豁开的鞋面上并未有血色,只是把魏泓的鞋子砍掉了一部分而已。
姚幼清吓得又差点哭了,颤声解释:“对对不起,太太沉了。”
魏泓脸色铁青,看着自己被削掉一截的鞋尖,将他刚刚收脚时本能蜷起的脚趾缓缓展平。
几根脚趾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裸露在了寒风中,看上去很白,比他脸上的肤色浅多了。
姚幼清见到那几根脚趾,下意识咦了一声:“王爷,你怎么没穿袜子?”
魏泓:“”
现在是袜子的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魏泓:不够高,太瘦,柔弱,任性划掉,还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