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墨从验票处进来,一路穿头宫门、二宫门,经银安殿、嘉乐堂,走走停停到佛楼之前,正看着地图考虑往哪个方向游览呢,突然间,天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上空转眼间阴云密布,隐约还有电光闪烁,眼看着就要下雨。
按说京城的元旦时节,气温虽低但不至于像夏天一样会突降暴雨。但陆墨眼睁睁看着这变天来得如此迅速,总感觉有点邪性。
大冬天的,恭王府本就游客稀少,连工作人员都猫在办公室里避风取暖,陡然变天后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因为是中午,恭王府的景观灯、路灯还没有自动亮起,四周越来越暗,各式建筑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拉出夸张的剪影,张牙舞爪。陆墨心中发怵四处张望,想要找个地方避雨,不,最关键的是找个亮灯、有人的地方。身处古宅中遭遇这种天气异变,万一碰到阿飘呢?
按照正常小说剧情的发展,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出意外了。
佛楼东侧,一排厢房延伸至东院墙,最东面的一间屋子,亮着灯。灯光透过半开的门缝洒在青石板地面上,竟然有些温暖的氛围感,令人心安。
陆墨记得那排房子,按地图上标示应该是瞻霁楼,那是恭王府福文化展和府邸修缮办公室的位置。此时此刻,内心发毛的陆墨已经不敢想另找出路,硬着头皮便往亮灯的房间走去。
“有人吗?”陆墨敲了敲门,出声问道。
无人回应,想必是工作人员走开了。
“不好意思哦,我是游客,天黑走迷路了,进来避避雨哈。”陆墨已经顾不上太多,何况门上也没有禁止入内的警示,轻轻的推开门,嘴上念念有词,跨过门槛进了屋。
这是一间通透库房,面积不小,屋内陈设一目了然,靠南窗摆放着两套办公桌椅,桌上摆放着各式工具和书籍,井然有序。
房间内中间留空,东、西、北三面贴墙放着各式家具、器物,看样子这里是恭王府的文物修缮工作室。陆墨想起“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纪录片,不竟哑然失笑,想着会不会碰到传说中的大神们。
鬼使神差,陆墨向北墙走去,眼前一张明代造型紫檀木官帽椅,在温暖的灯光下散发着红翡色的光泽。
陆墨在官帽椅前站定,侧耳听了听,门外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脚步声、言语声,想必工作人员还没有回来。
他忍不住伸出右手,轻轻的顺着左侧扶手,向上抚触着紫檀木扶手、靠背、搭脑……
这张椅子应该刚刚被工作人员精细的打理过,处处光滑细腻,油润泛光,除了左侧扶手出头有一处实木疤结的轻微凸起,简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陆墨心想如果这张椅子是正品的话,能在恭王府出现,那几百年来多少文臣武将坐过?
“坐上去是什么感觉?”这种念头一旦生成,就像火一样瞬间在陆墨内心剧烈的燃烧。
“坐一下不要紧吧?”这念头生成的第二秒,陆墨深吸一口气,转身,屈膝、撅腚,沉腰,坐实,后靠,一气呵成。
动作自然柔顺得像在自己家里。
还差点什么,对,扶手。
陆墨伸出双臂,煞有介事的甩了甩(电视剧里那些部堂高官、知府县令不都得先起这个范么?)然后,摊开、下放,将双臂搁在了扶手上,双手也自自然然地握住了粗细适中的扶手出头。
舒服。绝对的舒服。
汉民族工匠最伟大和成功的家俱单品(没有之一),流传千年仍受万众追捧,全凭实力,绝非偶然。
即便端坐其上,双目平视,双手平放的与人对话状态,都有着透骨的舒适感。
更何况,双手还可以摩挲着光滑如玉、油润如脂的扶手,指间传来尤如把玩羊脂美玉的触感,松驰、解压,真舒服啊。就连这正好顶在掌心的疤结凸起,也显得如此恰当,摩挲起来颇有快感。
陆墨简直舒服麻了。
他甚至觉得,左手掌心在摩挲时有轻微的触电感,隐约间咝咝作响。
这是错觉吗?
怎么会有电?
意外来了。陆墨只感觉左手掌心突然刺痛,手指像被电击一般紧紧握住了扶手。左手如此,右手也是如此。
462年前的今天,大明锦衣卫统领陆炳,弥留之际,也是如此。
在痛感不断变强的一两秒间,陆墨仿佛看到一道白光从左扶手窜出,顺着手臂直接冲进了自己的脑袋,剧烈的疼痛如重锤一般,陆墨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官帽椅左扶手出头,暗红色的凸起处,隐隐闪现一缕白色弧光后,疤结便消失了。出头光洁圆润,仿佛那处疤结从来没有存在过。
……
西城区,白云观。
云集园一处戒台之上,面朝东、盘腿坐、调息内观的孙海岳,突然身躯一振,睁开双眼望向东北方向。远处一团巨大的乌云,电闪雷鸣,弥城压顶,片刻之间,便逐渐消散。
“是时候动身,入世修炼一番了。”孙海岳默念一句,起身回精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