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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古董界掌眼的神秘组织五脉“明眼梅花”(4)

佛头是金石中的大件,也是素鼎录里谈得最多的一个门类。不过因为交易佛头的买卖不多,我的手不太熟,只知道个大概齐。

我经过比较,挑中了其中一个。这个佛头是释迦牟尼佛,不大,和小孩脑袋差不多大小,风格属于典型的盛唐。佛头有螺旋式高髻,高鼻大耳,丰唇宽颊,两条长眼的眼角高挑,瞳孔下视。我用手去摸佛头的脸,石质呈青色,已经有多处自然皴裂,看来已经历了许多年的风雨,裂口处甚至能看到青苔痕。

这佛头应该是晚唐时期的,市场价格大约两三千块钱,可这个佛头的真实价格可不止这些。这瑞缃丰的老板把佛头随手搁在沙发旁边,看来是没意识到它其中价值。我的机会来了。

“老板,这东西谁家哪儿收的?”我问。

“安徽。孙家收的。晚唐货色,绝对真。”

古董买卖,讲究个来历。一枚铜镜,从汉侯墓里挖出来,和从当地村民炕头捡回来,意义完全不同,价儿差得极大,非得问清楚不可。从当地老百姓家里收的古董,叫孙家收的从进店的客人手里买的,叫臧家收的自己亲自从地里墓里挖的,叫童家收的。这都是老词儿,至于为啥挑这三个姓当隐语,没人说得清楚。建国以后,童家的不敢公开提了,慢慢地合并到孙家里去。

他一说是孙家收的,我就知道这一准儿是从当地农民手里收购的从来没听过拿佛头当明器的。

我点点头,没言语,推门出去了。在别的地方又转悠了半天,没发现比这个佛头更合适的。我又回到瑞缃丰里,看到佛头还在,就冲老板一指:“这个佛顶我请了,给个脆价。”

脆价就是一口价,取个干脆劲儿。行内交易没外面那么多花样,都是行家里手,不用玩那么多虚的绕的,直截了当。老板抬眼看看我,懒洋洋地说:“给你个交行价,两棵。”

这是行话,意思是两千块钱。我摇摇头:“送人玩儿的,太贵了。去半棵吧。”

老板伸出两根指头,意思是只肯再让两百。

我又还了一百,最后一千七百块钱把这个佛头拿了下来。我没动声色,让他给我找个盒子装好,老板在柜台里翻腾半天,最后找了个蛋糕盒子,给我装起来了。那佛头仰面躺在蛋糕座上,两只木然的佛眼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纸望向天空,看上去有些诡异。

我告别老板,拎着盒子走出瑞缃丰,看看时间,差不多一点钟了,便朝潘家园门口走去。

潘家园里此时的人比上午还多,好似一辆特别拥挤的公共汽车,密密麻麻全都是人。我只能把蛋糕盒子举在头顶,用肩膀极力拱着往前走。周围的人都纷纷冲我投来迷惑不解的眼神,琢磨怎么这家伙在旧货市场捧着个蛋糕盒瞎溜达。

人实在太多了,我一边得护住头顶的佛头,一边得看着脚下的地摊,别一脚踩到人家摊上踩坏了什么东西,被讹上就麻烦了。整个人跟走钢丝似的,摇摇欲坠。我就这么一步一蹭,千辛万苦地蹭到了过道口,前头已经能看到潘家园门口的照壁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老大爷抱着几轴字画斜剌剌冲了过来,几步踉跄,摔倒在距离我两米开外的地方。旁边的人连忙弯腰去扶,屁股一撅,把后头的人给拱倒了,后头的人一倒,一脚跺在了另外一位的皮鞋上。这一连串连锁反应搞得鸡飞狗跳,顿时稀里哗啦倒下了一大片,惊呼与叫喊声一齐响起。

我被左右的人那么一撞,手里的蛋糕盒子飞了出去,身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我心中大惊,暗叫不好佛头要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去看:那蛋糕盒子落在了一堆二手书当中,封口被撞裂开来,佛头从里面滚出来,顺着书堆咕噜下去,咣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

我赶紧爬起来,冲到书堆前捡起佛头一看,发现后颈处被摔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我一阵心疼,这一条缝砸出来,少说也会被少估一棵的钱。可这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了,我来不及处理,只得把佛头抄起来夹在胳肢窝下,朝照壁走去。

照壁之下,郑教授和药不然都在。药不然一脸幸灾乐祸地瞅着我:“啧啧,瞧这一身土,敢情是亲自去挖新鲜的啦?”

我没搭理他,把怀里的佛头搁地上,先喘了几口气。郑教授一拍巴掌:“好,两个人都在一点前回来了。小药,你淘来了什么东西?”药不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碗,递给郑教授。这碗广口、斜腹、小圈足,是典型的斗笠碗。釉色青灰,碗底的胎足却没施釉,呈出灰白颜色。郑教授扶着眼镜仔细去看了半天,抬头对药不然说:“宋代同安窑的?”

“您眼力好,这是宋同安窑的青釉划花纹斗笠碗。”药不然说,又补充了一句,“换了别人,都以为是龙泉窑的。”

他这个挑得还真不错。同安窑是福建的窑,不像柴、汝、钧、定、哥那些名窑那么出名,却一直挺受日本人追捧,属于价平质高的类型。郑教授思忖片刻,给他估了一个三千五百元。药不然点点头,咧开嘴笑了,从兜里又掏出一沓钱。

原来他今天运气特别好,碰到了一个棒槌。那家伙是外行人,拿着老爹的遗产来潘家园碰运气,急于出手,结果被药不然给逮住了。药不然三言两语就唬住了他,最后用一千块钱拿下了这个斗笠碗。那个棒槌还觉得占了大便宜,欢天喜地走了。

这么算下来的话,扣掉成本,药不然一共赚了两千五百元。

“哥们儿不是吹牛啊,那小子一看就是败家子儿,我也算是替他老爷子给个教训。”

郑教授回头看向我,问我对这个价格有没有什么疑议。我摇摇头,表示很公道,然后把手里的佛头递了过去,让他鉴定我这个。他们俩早看见我手里的佛头了,所以都没什么惊奇神色。郑教授捧起佛头来细细端详,药不然双手抄在胸前,一脸不屑地颠着脚。

也不怪他这么一副胜券在握的嘴脸,我那个佛头的品相确实不咋地,正常来说,是绝对竞争不过他的同安斗笠碗。

郑教授看了一回,抬头对我说:“小许,你这佛头是晚唐风格,我估的价是一千五到两千。你可有什么问题?”

我早预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微微一笑道:“我看不见得,郑老师您再看看?”

郑教授知道我这一句口头禅说出来,这佛头肯定别有玄机,又反过来掉过去仔细端详。药不然在一旁说话带刺:“愿赌服输,别死撑着啦,输给哥们儿的人,能从菜市口排到永定门,不差你一个。”

我当他说风凉话,也不理睬,耐心等着郑教授审查。郑教授又看了十分钟,把佛头放下,长长叹了口气:“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其中奥妙。”药不然道:“什么奥妙。他根本就是怕自己输了,忽悠郑老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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