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瑞莲的大计划,果然还在继续。钟爱华既然到了这里,说明他们也已经注意到了戴熙所说的“残本”问题,这些人的调查力量当真不得了,戴家和清明上河图的关系如此隐秘,他们居然都能查到,而且还比我们先走了一步。
“他比咱们先动手了好几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呐。”药不然边走边说。
我“嗯”了一声,心情无比沉重。如今五脉和百瑞莲处于相持状态,在这个微妙的局势之下,谁先拿到残本的消息,谁就能获得一张大牌。以钟爱华和他背后的势力的布局手腕,如果再让他们先动几天,那我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药不然见我愁眉不展,开口劝道:“不过哥们儿你也别太担心。清明上河图到底有没有残本,这事还不好说,说不定戴熙只是信口胡勒勒呢。”
我摇摇头:“我最怕的,是钟爱华先行灭口,把这条线索斩断,我们可就麻烦了。”说到这里,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药不然。佛头案时,这个冷血杀手就是这么干的。药不然似乎对我的目光没有觉察,他忙着发动汽车,嘴里絮叨道:“我倒想会会钟爱华,听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你不会喜欢他的。”我双手抱胸,焦虑地靠在椅背上。
那会儿沪宁高速公路刚刚开工,开车去上海还不太现实。我们一合计,决定还是坐火车比较快。南京到上海之间的车次比较多,而且非年非节,票源充裕。至于烟烟,只能暂时先委屈她在里面多待几天了。
我们赶到南京火车站,正好赶上一趟从哈尔滨到上海的过路车95次。我把方震给我的特别证件亮出来,轻而易举弄到了两张车票,可惜没座。好在这个公安八局的证件威力不小,车长特意把我们安排到餐车上坐着,倒是清净。
火车开动以后,药不然把我的大哥大借过去说要打几个电话,然后一边嘀咕一边走到车厢连接处。我知道他肯定是跟老朝奉汇报,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也懒得理睬。
药不然离开以后,我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望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江南景色,鼻子里飘过火车厨房的菜香,心中却像十几条麻绳纠结在一处,残卷的事一直萦绕在心头。
人类进入工业化之后,都是标准化生产,千件一样而在古代,都是手工作坊,每一件都会有微妙差异。古人作画之时,用墨、用色都是现场调配,用的毛笔和绢纸也是出自纸匠之手,可以说每一张画的墨色浓淡、绢纸厚薄、颜料深浅都是独一无二的,和人的指纹相仿。
这种差异肉眼很难识别,对机器来说却不是难事。
我记得从前曾看过国外的一个鉴定事例。科学家们对一幅文艺复兴时代的油画进行检测,显微镜发现油画颜料的颗粒十分均匀,而在文艺复兴时代,颜料都是工匠们纯手工制成,没那么细腻,颗粒应该是不均匀的,据此断定此物为赝品。国内也有类似的例子,中华鉴古研究会接过一幅黄公望的溪山远眺图的鉴定委托,几位专家都认为是真的。但研究人员深入分析纸质,发现画心纸质的桑皮纤维居多,而画边纸质是藤皮纤维居多,事实一下子就搞清楚了。古代造纸都是一帘一张,不可能桑皮和藤皮混杂。这是造假者故意用旧纸补在黄公望的原画上,虽然补得天衣无缝,但不同的纸质却在显微镜下露出马脚。这是郑教授讲给我听的。
可见赝品造得再好,和真本之间也会有微妙的差异这就是残卷的意义所在。只要将它和现存的故宫本和百瑞莲本进行比对,和它“指纹”相符的,自然就是真品。
刘一鸣口中所谓的“底牌”,应该指的就是清明上河图的残卷。如果它被钟爱华先得手,那我们可就全盘皆输了。
“希望这次还赶得及。”我望着窗外快速移动的江南景色,喃喃自语。
我正在琢磨着,药不然从连接处回转过来,把大哥大扔回给我,神色古怪。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五脉终于出手反击,这下可有意思了。
药不然说,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终于站出来回应百瑞莲。它发布声明,宣布将清明上河图交给国家权威机构检验。检测结果显示,故宫馆藏的清明上河图的碳14结果是公元1100年正负300年,数值比百瑞莲本还要接近宋代。
这一下子,整个舆论变得混乱起来。香港媒体根本不信,认为这是中国政府在包庇丑闻,要求第三方机构重新进行检验。内地媒体则分成两派,北方的报纸认为此事有了定论,可以平息了南方的报纸认为碳14检测这种技术手段还不成熟,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采信还有待商榷。
我不知道这一手反击是刘一鸣的主意还是老朝奉的,也许是两个人暗中商量的结果,但效果出奇的好。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争论的焦点,暂时从清明上河图的真伪变成了讨论碳14技术的可信度。虽然这种转移焦点的手法不会维持很久,但多少能争取点时间出来。
“不是说一本是明代赝品一本是宋代真本吗?怎么搞出两本宋代的来?会不会是故意做了手脚?”药不然有些迷糊。
“应该不会,这个敏感时期做手脚,经不起检验,等于是授柄于人。”我断然否定,“我认为两边的检验,都是没问题的。”
“那不是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