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永远都不要去碰,代价你会承担不起。”泽费罗斯说完用夹着烟的手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把烟塞进章家楠的嘴里。
一阵冷风吹过,岳冉突然觉得自己穿得好像少了点,感觉凉飕飕的。
泽费罗斯最后在章家楠的嘴角吻了一下才站起身向后退开几步,文钧立刻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对准男人的脑袋。
“文钧。”
泽费罗斯叫住了他。
“给沈铎。”
泽费罗斯转过身握住伞把,一拽就把一直站在后边的沈铎拉向自己。
雨丝慢慢悠悠地飘着,泽费罗斯看着沈铎那双有些意外的眼睛。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新面孔。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惊讶,有的人不屑,有的人戏谑,有的人厌恶,有的人习以为常……总之,沈铎一出现就注定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要这样做吗?在众目睽睽之下。
沈铎低头,发梢的水珠落在泽费罗斯的脸上,好像是他落泪了似的。泽费罗斯的嘴角还残留着章家楠的血迹,红艳艳的。沈铎为他递上自己随身带着的四方小手绢,才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
泽费罗斯的眼神告诉他,他需要他证明自己,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
沈铎走上前。
泽费罗斯侧着身子,目光落在手里那块手绢上。
接枪,开保险,上膛,动作行水流云没有一丝迟疑。多少年都没有再碰过的冷兵器被他稳稳攥在手里,那纤细精巧的枪身是多么的冰冷而怀念,没想到再次拿起它来居然是这种情况,想想就觉得讽刺。
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把枪口顶在那个人的脑袋上,注意到了上面的消音器。
“等等。”
文钧突然开口打断他。
“你这小子也太业余了吧,往后站站别一会儿溅你一身红的白的。”
头一次,只稍稍多迟疑一秒都让人感到害怕。沈铎不是没有举过枪,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对着一个跪在地上的人而已。
冰冷的雨珠从他挺直的鼻梁上划过,这是在杀人。
“请您告诉我理由。”
他不是在犹豫,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可以安慰别人也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风雨模糊了泽费罗斯的声音。
“你不杀他,我就杀你。”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呼呼的风雨声,终于结束了。
“那个。”站在一旁的岳冉率先开口,他挠了挠头,“大叔,一会儿把他借给我打扫卫生行吗?”
泽费罗斯点点头,把钥匙抛向岳冉站着的方向就转身上了车,也不管对方到底能不能接住。
沈铎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雨早就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脖子和耳朵滑进了衬衫的衣领里,和脊背上的汗混在一起,又冷又热。
文钧看着气氛不对了,赶紧一把拉过关铭提醒他。“我知道小飞肯定在家等你呢,你先撤吧,这里交给他们就行。”
关铭点点头送泽费罗斯和文钧离开,却又听到岳冉走过来说:“我说关大哥,您也该让您弟弟自己出来闯闯社会了吧,都快二十的人了还单纯得跟个小学生似的,您不怕他被坏人拐走啊。”
“我就够坏的了,还有什么坏人。再说了,你要是我弟,我也照样疼你。”关铭摸了把岳冉的头,揽着他的肩交代了些什么就走了。
“大哥怎么称呼?”
岳冉嫌弃地甩了甩头,靠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铎,泽费罗斯的车都已经走远了,他怎么还望着啊。
“沈铎。”
“岳冉。”岳冉露出一口白牙,“您这指甲做得真酷啊!”
沈铎点点头,看了看自己五颜六色的彩虹指甲,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某位大小姐的杰作。
前一秒他还在哄孩子,后一秒就……这就是阿莫斯提醒他的挑战吗?
“那干活儿呗!”
岳冉一条胳膊搭在沈铎的肩上,和沈铎相比,他个子就低了些,这样的动作反而有种把自己挂在人家身上的感觉。
他扭头招呼着众人。
“来来来,早点工作早下班啊,沈哥可是在监督咱们呢!不服的来单挑哦!”
“老大,一会儿怎么安排?”文钧瞟了一眼后视镜。
泽费罗斯安安静静地抽着烟。是空调开得太暖了吗?他总觉得闷得慌。
“回公寓。”
“明白。”文钧又瞟了一眼,“那小子呢?”
“你送完我就去接他,到严俨那里走一趟。”深夜的车窗玻璃冰冷刺骨,内侧的玻璃上满是水雾,“暂时让他跟着你。”
“哦,去严医生那里啊……好办好办。老大,这小子还不错吧。”
“你这样认为吗?”泽费罗斯的手指戳着冰块儿似的车窗玻璃。
“是啊,我看他还是不错的,虽然说是新来的吧,但做起事来也还算干净利落,挺有气势的,也听话。”
泽费罗斯在玻璃上画着“S”,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字母的轮廓。
“是啊,利落地让人感觉他好像经常干这种事一样。文钧,你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吗?”
文钧干笑两声,说:“我可不行,我第一次拿枪的时候抖得要死呢,别说瞄准了,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这么看来,那小子可比我强多了,那么冷静。”文钧记得他第一次办完事儿也是在一个见不得人的晚上,他还连夜去了附近的寺庙和教堂,什么神仙啊天使啊,他都拜了拜,回家一睡就是一天,这鬼日子过的真是……
“是啊。”
那不是冷静,那可以说是冷酷了。
对于这种事情,沈铎的表现不像是第一次,就算是坐过牢,被阿莫斯指导过,普通人也很难达到他这种心态吧。对于枪支弹药,他看起来也熟得很,但如果要说是个老手,却还有一瞬间的犹豫,是因为杀人吗,还是在顾虑别的什么……而且沈铎的枪法很准,子弹直直穿过太阳穴。既然他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在身上,还跟过阿莫斯,就算是秘密训练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吧,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对于强者。
“您还是怀疑他?”
“他太干净了,资料无趣又少得可怜。”
“可现在就不干净咯!”文钧随口接了一句。
沈铎不是营港本地人,高中毕业后才来营港读的大学,听说父母和一个弟弟在中学时期因为意外车祸全部丧生,在亲戚的帮助下才勉强支持他半工半读读到大学,但却在大学期间受到刑事处罚不得不中途退学,在普通人看来,他这从一开始就坎坷辛苦的人生也算是彻底完蛋了。
这经历本没什么,但巧合的是,他出来不久后监狱就发生了火灾,纸质和电子版的资料全部丢失。泽费罗斯还记得当时的新闻媒体都在批评营港监狱信息系统的漏洞和管理体系的混乱,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的教训,营港监狱的管理系统才一年年不断完善起来,现在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已经不可能了。
当然也不排除沈铎做过手脚,但要说一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大学生能把营港的整个监狱系统搞乱,那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平常人的生活确实就是很无聊呀。就像我,我是生在这儿,自然而然就成了现在这样,岳冉那小屁孩儿呢,又是因为崇拜阿莫斯加上叛逆期延长才跟的咱。也许那小子就是一普通人呢?大多数人不就是这样么,念书,考大学,娶媳妇儿,生孩子,然后再让小孩儿念书,考大学,结婚,生孩子……没完没了的。现在咱手底下好多弟兄不也是这样吗?要是印在纸上的话,用一张擦屁股纸差不多就够了,人生无聊得很。”
泽费罗斯把那块四方的小手绢平铺在膝盖上,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他的直觉告诉他,沈铎不是个普通人。他可能没有丰富的面部表情,但他看人的眼神却是有目的,带着欲望的,他时时刻刻都在留心身边的事情,他是有所求的。但沈铎又从不避讳,即使被泽费罗斯当众挑明也不在乎,不会做贼心虚,依旧用那双眼睛盯着他。那不是男性冲动的凝视,也不是不怀好意的打量,更不是带着怀疑和挑衅的审视……倒像是在观察或者欣赏?总之,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诡异感。他把手绢塞进衣服的口袋里,还是先留着吧。
“您要是还不放心,咱多防着点就是了,我估计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正好因为6-22的事儿咱们也缺人手,不然您也不会用岳冉那小子,现在收了沈铎也算是给阿莫斯做个人情,他送来的人怎么说也还是比较靠谱的。我有时候被事儿缠住照顾不了您,让沈铎跟着我也放心点儿。”
“这些是无所谓的。”泽费罗斯思考的点倒不是这些,但文钧的话也算是提醒他了。
“我知道,老大你放心吧,一直有我在呢。”
文钧的话直白而真诚,泽费罗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了这里,白的也能染成黑的。他既然能这样轻松自在地按他的命令行事,那就说明他本身对这方面也是抱有某种类似“满不在乎”的态度。可以说,这个人下限很低,当然,这也说明他很危险。
若是通过后天训练才获得了这种状态,恐怕想再回归当初已经是痴人说梦了吧。但凡走过这条道,谁能干干净净的再走出去?既然已经选择了堕入黑夜,那就不要再贪恋白天的阳光了,乌云也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泽费罗斯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阿莫斯,出来一趟,我请你吃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