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些风言风语后,三楼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可路冈忘不了,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担心过自己会遭到那些学生的打击报复,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万一!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连累到家人……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始终坚信自己是对的,他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已。那段时间里他总是闷闷不乐,上下学的路上也格外小心,神经紧张,但是一个月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还是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早上5:00准时起床,吃了妈妈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餐就前往学校上早自习,一整天东忙西忙,办公室、教室轮流跑。紧凑的校园生活让他无暇顾及之前发生的一切,而等他上完晚自习就是晚上11点以后的事情了,一路飞奔回家简单的预习一下功课,困得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似乎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乱七八糟的校园传说也渐渐消失,那天他偶然遇见的那个同学也再没有见到,连路冈自己也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施老师告诉他,班里要来一位跨级的新同学,叫萧泽。因为年纪比较小,可能需要他这个班长多关注一下,尽可能帮助新同学适应备考班级的紧张氛围,融入新集体。
路冈欣然答应。
“同学们,通知一件事情,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施老师站在讲台上,一身深色西服是他的个人标志。虽然戴着一副度数不小的黑框眼镜,但并不影响他锐利的目光。
大家十分配合地鼓着掌,显得热情而大方。
泽费罗斯站在门口,施老师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我叫萧泽。”
路冈手一抖,“x”变成了个长腿错号。
这个声音……
路冈不敢相信,他平时引以为傲的好视力在此时此刻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萧泽……就是那天他遇到的那个,同学……吗?
应了那句话,这世界真小?!
泽费罗斯走进来时的姿态很随意,他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大家,无论台下的学生对他投来什么样的目光,他都示以微笑,无意识地展现出一股不可忽视的骄傲。他的高姿态让他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来求学的学生,而是一位来教学审查的老师。他的目光缓缓拂过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最后停留在靠窗那边倒数第三排的地方。
“请大家,关照。”
奇怪的断句方法。
是真的语文不好,还是故意为之?路冈暗自揣摩着。这形象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你先坐到最后一排可以吗?”施老师轻声问。
泽费罗斯点了点头,背着一个扁扁的书包选了一条要经过路冈的走道。
他擦肩而过时,书包的边角滑过路冈的手臂。
“好久不见,同学。”
路冈猛地回头看他,泽费罗斯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同桌唐荣悄悄问他:“你认识他吗?长得真挺帅的,啧啧啧。”
路冈皱着眉头。
“不,知,道。”
“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这小子心里有鬼。唐荣已经看出来了。
“好了,同学们有什么想问的下课可以去问新同学,大家平时也要多帮助一下萧泽。好,现在把昨天发的卷子拿出来,第几套来着?对,第58套,我们来找一个同学回答一下第9题……那个,唐荣,你来。”
猛地被点到名字的唐荣吓了一身冷汗,手慌脚乱地翻着练习册,根本不知道老师刚刚说了啥。
“这道题目……”唐荣的胳膊戳着一边脸色仍然十分难看的路冈。
路冈没有理他。
“老师……那个,我那个还要思考一下。”唐荣低着头,班主任那压迫感极强的目光让他抬不起头来,他感觉到后背冒出来的汗已经有黄豆大小了,现在明明是春天!
“好吧,那你就先站着听一会儿,我们再找一位同学……”
泽费罗斯半趴在桌子上,他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后排同学的所有小动作,要是老师们收买他做“间谍”的话,他的日子肯定会很忙的。
但这样做也太无聊了吧。
他把视线移在桌面上,虽然这是张别人用过的旧课桌,但很明显已经被人擦拭收拾过了,还算干净。这种小细节说明这个班级的氛围明显比他之前去的那个好很多,之前根本没有人会管他的桌子,上面都是灰尘,甚至还有半干的墨水,他也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趴在桌子上。
他眯着眼观察讲台上的男人,这样的人居然也是老师,也许这种人才是老师吧……他想起了他的那位老师,那可真是个离经叛道的男人。不久前才偷偷摸摸跑回来说自己和一个法国女人秘密结婚了,除了给他带了两盒黑巧克力以外,还带来了一个问题。
“你要不要去学校?”
泽费罗斯知道,那个男人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有了家庭,开始为下一代做打算了。真是荒谬可笑,他这种人居然会结婚,还想要家庭。像所有人一样,泽费罗斯也不看好老师的这次婚姻。
“听老师的。”泽费罗斯当时这样回答,反正自己只是实验的小白鼠罢了。
虽然以前也会在大街上看到形形色色穿着不同制服的年轻学生,但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种问题,他已经把一切交给了那个收留他的男人,按他的喜好逐渐变成那个人想要的样子,所以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但现在来到了这个班级。泽费罗斯看了一眼班主任漂亮的板书,学生们都在低头做题,这是一种全新的生存模式。
只是做一只心甘情愿的小白鼠吗?
泽费罗斯的手指抚摸着课桌上深深浅浅的刀痕,闭上了眼睛。
“我听说您要离开一段时间……”
男人靠在笨重的木制书桌旁,墨绿色的皮革马甲勾勒出挺拔的腰线。他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五指发力,浅薄皮肉下的骨头轮廓清晰可见。黑色的长发用一根同色的丝绸发带随意挽着,发梢半掩未遮地扫过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卡佩先生单手举着书,目光来到门口。
即使得到允许,从门外进来的少年却还是低着头看着脚底下柔软的长羊毛地毯。对于卡佩先生的问候,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你知道了?那就先过来吧。”
泽费罗斯应声而动,轻飘飘像根羽毛一样落在他身边,半靠着书桌用以支撑自己留下的勇气。
“你不问我要去哪里吗?亲爱的。”卡佩先生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虚摸了一下少年的头发,很快又收了回去,“也不问我要走多久,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