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费罗斯继续向前走着,身后的东西被他毫不犹豫地留在原地,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一样。
以前总是他望着他的背影,这回也该路冈送他一次了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你说,如果他能留下,那……
不,泽费罗斯早知道自己会离开,只是路冈不知道而已,还傻傻地以为他们能走到最后,只有他不知道啊……
“别说了……”泽费罗斯的嘴唇在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他不想路冈忘记他,觉得这只是一场美妙的梦!他想要对方记着他,即使没有即使,他也会这么做。
雪依然下着,这个世界仍然没有什么东西会改变。但雪终究会融化。
春去秋来,昼夜更替,四季交换,就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他早已知晓自己那无用的执着和浪漫主义。
泽费罗斯,他太天真可笑了。
别忘了他的一切都是谁教的。
返回礼堂的观众席,泽费罗斯安安静静地坐在阿莫斯的旁边,他的西服裤子被融化的雪濡湿了一大片,贴在冰凉的皮肤上,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谁的温度更低。
“你不该选择在今天惹他生气的。”阿莫斯目视前方,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的眼镜镜片上,“回去之后自己去领罚吧。”
阿莫斯有些无奈,虽说沉默是金,但以大多数情况来看,拒绝沟通会让问题越来越麻烦,明明都吃了那么多次亏了,为什么他的这个学生就不学得乖巧些呢。
“在神指挥的交响乐里,我是那根跑调的弦吗?”
泽费罗斯突然开口,缤纷的灯光在他眼里变成斑斓的黑。
“……中岛敦?”
舞台上热闹非凡,舞台下却安静得出奇。阿莫斯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你别再惹他生气了好吗?今天新年你还这样,回去不可能只是关禁闭和鞭刑那么简单了。”
泽费罗斯看着舞台上的笑脸沉默着。
他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知道了,老师。”
元旦假期结束后,隔壁的8班突然来了一个新同学,桌椅不够用了就来问问9班有没有多余的,施老师决定把之前萧泽用的那套借给8班,下了课就有两个人来搬桌子了。
马上到了高考报名的日子,路冈在办公室帮忙整理学生们的学籍,但无论他数多少遍,看多少遍,总是找不出那个叫“萧泽”的学生的学籍资料。他真的像一片轻飘飘的灰尘,在元旦的一场大雪过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路冈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难道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做了一年的一场大梦吗?可他的记忆中仍然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橘子清香,那个味道是他再吃多少橘子味的东西都尝不出来的。
可惜考试追着他让他来不及细想了,喝光最后一口橘子汽水,路冈又开始追着时间往前跑了。
路冈很幸运,他的高考考场正好在自己的学校里,更幸运的是,他的座位就在隔壁的8班,简直像是回家一样,他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传说中高考的那种压迫感,这当然也归功于学校无数次的组织模拟考场和年级组千万次的周考月考联考……
他拿起高考卷子,认真填写好个人信息,只把它当做是一次模拟考试罢了。
营港的夏天并不炎热,何况现在只不过是六月而已。夕阳的光与影昏昏沉沉的,落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
路冈知道自己的爸妈都在外面等着他,但他还想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他回头望着教学楼上贴着的那些巨型竖版横幅,红底白字,从楼顶一直拉到楼脚,上面写满了励志名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风吹得断了几条,火红色的长条正随风肆意飞舞,这就是风的形状。
毕业典礼如期举行,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的不是路冈。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活儿肯定是那个蝉联了高中三年年级第一的女孩。这个女孩个子不高,看着文文静静的,乍一眼看似乎没什么过人之处,但人不可貌相,路冈曾经也去请教过她问题,对方用两三句话就可以全部解释清楚,而且她在高考前就已经保送去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羡煞旁人。路冈那天和萧泽说他要当代表发言,不过是羡慕和玩笑罢了,毕竟人生中总是失意多于得意。
“请问高三(9)的座位在哪里呀?”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路冈身边,看衣着应该是学校后勤部的。
“我是高三(9)班的班长。”路冈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
“那就好那就好,这两天学校做大扫除,有本英语词典是你们班路冈同学的,麻烦交给他。”女人递来一本词典。
“辛苦您了,还专门跑一趟。”路冈微笑着接过,他知道正是因为9班是特优班才有这种待遇。
是那本英语3500,是他老爱用来枕着的词典,萧泽来了之后也是两个人轮流用的。随便翻翻,里面是密密麻麻各种颜色的笔记,路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都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踏过来的。
书页轻轻翻过,偶然间,停到了52页,里面夹了一个白色小信封。
封口处写着:致路冈。
这龙飞凤舞的字体,路冈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以前和他约定过,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却只有四个字。
“去看黎明。”
没来得及等西瓜上市,没来得及听聒噪蝉鸣,没来得及等白昼变长黑夜减短,也没来得及把冰箱里的汽水再拿出来……
唉,夏天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