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从前清时候起,多年来人丁不算旺,前些年闹革命又折了好些人,以至于到年轻一辈,主脉就剩了两根苗。二公子是老爷中年得子,乃明媒正娶的正室所生,比大公子小了将近十岁,小时候体弱多病,却聪慧机敏惹人喜欢,多年来被夫人和老夫人娇宠着,养得一身桀骜脾气。
老爷以往在外奔波的多,前年开始在家常住,发觉这一点,刚琢磨给他掰掰这性子吧,老夫人和夫人先后病没了,也就不忍下狠心。
二公子从前还只是些精致的淘气,不知什么时候,修得这么性情偏激心思深沉。
想想元宵节当天爷俩吵架大闹的那一场,再想想刚才门外等着的时候,听保镖转述昨夜一应详情,旭叔觉得,他现在这态度,当真是给足自己面子了。
程昱文半点不客气地重新坐下:“旭叔一早过来,是父亲有什么吩咐?”
“二公子在外这段时间,老爷嘴上没说,心里一直惦念着呢。这不听说昨晚有人不长眼,怕你吃了亏,叫我赶紧接你回去嘛。”
“父亲爱子情切,我又怎么敢令他老人家失望?只是……”程昱文揉着鼻子夸张地打个喷嚏,“我这好像是夜里着了风寒,怕他见了忧心,又怕传染了,不如等好了再回去吧。”
旭叔明知道他装模作样,还得陪着装下去,耐心劝说:“老爷见不到你,岂不是更不放心?再说,家里有的是好医生,区区风寒算得什么!”
程昱文沉吟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就是得劳你再等等,我换身衣服就走。”
这一等又是好一阵子,程昱文出房门时,都快正午了。
喊程昌义过来,在旭叔无奈的目光下,悄声吩咐了几句,他才带人上了车。
车子直接从侧门开进了程家的大宅,下了车,程昱文给程昌义使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做事,这才与旭叔穿廊过院往他父亲的书房去。
书房门开,旭叔先进去,程昱文得在外头候着等传唤。
“你是说,昱文先是假作让步,把党调科带队的人骗到跟前打了一顿,然后又自爆身份,逼着对方自断了一条腿?”程启中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一早起来,杭州警署第三区分局的局长拿着厚礼战战兢兢上门,说局里人协助党调科公务,不慎冒犯了程家二公子着急来赔罪。他还当自家这个不懂事的臭小子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呢!
“是杭州警署的人认出了二公子,告诉党调科的。”旭叔纠正了一个小细节。
程启中点头,微微侧目,透过窗,看向外面的二儿子。这小子倒是心大,一个不高兴就离家出走,惹事被叫回来,也没半点不自在,蹲在树底下,仰头冲着枝上的麻雀吹口哨,像个无所事事的小流氓!
他收回视线,接着问:“那个被追捕的红党呢?”
“二公子的保镖说,那红党偷摸进房间,让二公子按住了,为此他们还挨了二公子好一顿臭骂。人后来让程昌义连夜送走了。”
“送走了……”程启中轻轻敲着桌面,哼笑了一声,“还是心软。”
旭叔笑着接话:“二公子还不到十七岁,小呢。无声无息地按住了红党,连消带打几下子就拿住了党调科的人,也不比您当年差下什么。有点不周密的,您不正好传教传教?”
“他晾了你一上午,你还替他说话?”程启中挑眉。
“好歹没叫我白跑一趟,跟着我回来了不是?”
“你说的对,这当老子的,那就是给儿子擦屁股的命!”程启中叹了口气,“行了,去叫那小子滚进来!”
旭叔出来,拍拍程昱文的肩:“二公子,老爷叫你呢。”
程昱文整整衣服,进门,才刚抬头,迎面被甩了一句:“二公子好大的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