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深心想:你这是不否认你和“苏青霜”感情深厚?
他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从前他百般打趣,致力于在顾捕头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风采,如今顾舒崖真神色柔和,甚至嘴角微勾,宋云深反而不敢打趣了。
他道:“说得也是。人可以为许多东西奋不顾身,但光是爱情,未免有些单薄。就像那姜泽兰,爱情不过是她失去东西里的一部分罢了。”
顾舒崖道:“你要是想说大道理,别找我。去找你很感兴趣的那两个说相声的少侠。”
宋云深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易叶子和林观明。失笑道:“感兴趣?也没有,恰好遇见几次罢了。”
茶馆、白羽镖局前……每次见面,似乎都带着奇怪的有关顾捕头的错觉……
宋云深喃喃:“或许不是错觉。”
“什么?”顾舒崖皱眉看他。
“没事。”宋云深摇摇头。“我在想,的确,人们总喜欢轻易将男女之间的感情划分为爱情。”
“顾舒崖。”宋云深认真道,“你……就算不是爱意,你也很在乎那个女孩吧?”
顾舒崖道:“你话本看多了。”
宋云深道:“不,之前可以说是我的猜想,但……我能看出来。”
顾舒崖皱眉:“看出什么?你别多想。”
窗外日光耀眼,照得顾捕头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脸上没有一点脏污,依旧沉着冷静,面若冠玉。
宋云深沉默良久,突然道:“好吧,是我想多了。不说这些,我明日就启程要回宁州了。”
“嗯。”顾舒崖点头,“你这次挑不出错,真正会升的或许是你。恭喜。”
他神色坦然,不像是场面话。
宋云深摆摆手:“别,我在这位置干习惯了,真到京城,反而不如现在。”
他站起身,抬脚就走。
“不喝酒?”顾舒崖抬起酒杯。
宋云深回过头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砰”地将酒杯放在桌上,道:“我走了。再会。”
他神色有些怅然若失……顾舒崖捏着酒杯,颇为好笑。
这人还真觉得自己跟小九有什么啊?要不说江湖人爱脑补呢。
算了,随他想去。反正宋捕头通情达理,不会乱传谣言,于顾舒崖精心保护的人设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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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深踏进画舫。
游女素手轻弹,乐声飘向远方,尽管入冬,画舫中依然温暖如春。
熏香入鼻,令人精神一振。脚下暗红短绒毛毯柔软无比,座椅上堆着锦缎,画舫各处无一不彰显主人的财力。
即便宋云深见多识广,也甚少亲自体验这等奢侈。
他眯起眼睛,看着桌上摆着的美酒佳肴,迟迟未动筷。
“放心,我们若想暗害您,用不着下毒。”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走进画舫。
他们身上的黑衣衣料朴素,与这画舫格格不入。
宋云深道:“你们的手段,我可是见识够了。”
黑衣人……正是李四和张三。
李四道:“哦?那不知宋捕头如何评价?”
宋云深端起酒杯,轻轻嗅着酒香,笑道:“很是恶心啊。”
李四道:“我等未曾伤害无辜,城中百姓安然无恙,甚至没亲自出面,小小的推波助澜便达成目的,不留痕迹……这和事前说的,不一样?”
宋云深道:“崆峒没乱,庄素心掌派人位置坐得很稳,你们达成目的了吗?”
李四微笑道:
“不必套我的话,宋捕头。咱们的合作,仅限于崆峒这一件事。多亏您告知我们许多重要情报……比如‘莫怀仁便是欧阳真’。作为报酬,您要的东西,我们也拿来了。”
说罢,自袖中掏出一个约小臂长、三指粗的方盒,递给宋云深。
他打开,仅仅看了一眼,脸上闪过惊讶,便迅速收起了盒子。
李四道:“如何?您可还满意?”
宋云深并不回答。
他道:“你们动用这般人力物力,为了什么?”
“正义。”李四回答,“我等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伸张大义于天下。”
“呵……”宋云深笑了,“冠冕堂皇。”
李四亲切道:“这事关天下的大事,偶尔,也会殃及到一些无辜之人……我不会说这是必要的牺牲,如果可以,我等也想尽力避免。”
随后又道:“宋捕头何必指责我们呢?那位顾捕头,嘴上不说,其实很是信任你,你却私下与我们做交易。”
她言外之意:你又有什么资格骂我们?
宋云深忽然想起福满楼的酒、想起从前办过的案子、想起那些顾舒崖不容置疑,却带着信任的要求……回忆最终定格在那一夜“苏青霜”死去的时候。
顾舒崖的刀很快,这可能是宋云深见过他挥的最快的刀,快到妖女连痛苦都没有就闭上眼睛。
他始终背对着人群,因此松懈了表情。
宋云深至今还记得那时顾舒崖的脸。
妖女的血溅到他额头,顺着脸侧流下来,就像眼泪一样。
宋云深道:“你们也未曾告知我,会有这档子事啊。”
李四“哦”了一声,皱眉沉思片刻,道:“难道……可是那‘苏青霜’是个死不足惜的怪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宋云深问。
“为天下苍生奋斗的人。”李四答道。
宋云深不再说话。
李四道:“总之,合作很愉快。宋捕头,若还有要求,大可再来找我们,或者直接加入……我们可是很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啊。”
宋云深道:“你在收买朝廷总捕头?”
“就当是收买吧。”李四笑道,“不过呢,朝廷里,可不止你一位与我们做过交易。甚至……”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起身离开。张三从头到尾未曾开口,也跟着离开了。
宋云深独自一人坐在画舫中,喝了口酒。
是好酒。
但他突然觉得,还是福满楼的酒,配上风雪声,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