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本能的不相信。
艾伯特着力辩解道,“是的,昨天他跟我说有个学士大人要招他作仆役!他还说要把他的生蚝摊子让给我!”
“那是你告诉那些混混我和吉米有约定的事情么?”
“不是!大乔伊他们从银匠街的眼线那里听说,吉米带着一个大水鱼在找人换钱,主动找上门来的!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儿!”
刘易听到这里,不再说话,心里暗暗悔恨,果然都是因为他。
沉默了片刻,刘易继续问到,“然后呢?”
“大乔伊他们让吉米把你带去这条巷子,吉米不肯,他们就打了吉米一顿。我当时正在跟吉米一起玩,他们就让我来代替他!
他们说,如果我不去,吉米和我就没用了,他不仅要把吉米打死,还要把我也打死!”
被打了一顿?!
刘易心里一紧,“走吧,带我们去吉米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七神之名发誓,会放你回家。”
真的么?艾伯特不敢问出口,他害怕听到答案。
有了希望,虽然很渺茫,但是艾伯特终于心甘情愿的为刘易带路。
至于半路逃跑,他没想过。
见过刘易的身手后,他不敢赌是自己的脚快,还是对方的剑快。
没多久,三人就来到另一条破烂的小巷,巷子两侧的屋门口,小孩坐在泥水里玩,大人在操持着自己活计。
刘易从他们身边走过,投来的只有木然冷漠的目光。
走到巷子尽头的一个低矮的木棚子,艾伯特轻轻推开门,“吉米,你还好么?”
“艾伯特……你去哪里了?”
吉米微弱的声音从一张杂乱的床上响起。
这是一间矮小逼仄的房子,发黑的茅草盖在房顶,墙角放着一个水缸,里面养着从海里捞上来的生蚝。
床边摆着许多没有剥开过的大蒜,还有一些破旧的衣服被翻得乱糟糟的,散落各处。
刘易几步跨过去,轻轻坐在床沿,“小吉米,是我,你的学士老爷。”
“刘易学士?”
吉米抬起头,一只眼睛闭着,另外一只眼睛眼皮肿的厉害,只留下一条细微的空隙。
稚嫩的脸上残留着被抹晕开的血迹,看得刘易心里抽了一下。
声音里的惊喜转瞬即逝,他慌张地说道,“学士大人,我没有出卖你!他们说要给我钱,还打我,但是我没有出卖你!”
吉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根本移动不了身体,怀里抱着的木头小鸭子也掉在了地上。
刘易见状把他按回去,又捡起小鸭子放进他的怀里,安慰到,“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朋友艾伯特都告诉我了,你是个好小伙儿。”
接着,刘易揭开吉米盖在身上的肮脏被子,没有了被子的遮盖,吉米布满青紫的身体暴露出来,同时,一条手臂和一只小腿各有一处不自然的错位,伤处的肌肉高高肿起,蜡黄的皮肤几乎绷得透明。
刘易闭上眼,冷静了片刻,柔声问到,“孩子,昨天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仆从,你想好了么?”
小吉米眼睛刹那间充满了光,“我愿意的!我爷爷说过,能跟随一个公道的上等人做仆从是我……最好的出路,我爷爷说……”
恍然间,小吉米的眼神突然开始涣散,在对未来满满的憧憬中,他的脑袋向后一沉,闭上了双眼。
刘易徒劳地想要挤压出身体里可能存在的光明之力,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身体都只是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抽痛。
用颤抖的手轻轻按住吉米脖子上的大动脉,感受着那令人绝望的平静,刘易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一般的痛。
小朋友,原来你最大的愿望,是给自己找个上等人老爷作主人么?
又重重看了一眼后,刘易用被子轻轻盖住吉米的脸,转身问艾伯特,“这里的人,怎么处理遗骸?”
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艾伯特,泪流满脸。
他哽咽说到,“圣堂的静默修女会处理尸体,如果给钱的话,他们会得到很好的对待。”
“凯文,你回去‘白鲑鱼’,把我的胸甲和‘海蛇之击’带过来。”
凯文没有多问,开门离开,他猜到了自己老师想做什么。
接着刘易抱起吉米瘦小的身体,跟随艾伯特来到最近的一个圣堂,向圣堂捐献了一个银月后,将吉米的尸体交给了一个穿着黑色罩袍的静默姐妹,叮嘱道,“姐妹,请照顾好他,这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静默姐妹点点头,用草席裹住小吉米抱进了圣堂。
直到静默姐妹的身形消失在圣堂高墙的阴影中,刘易捡起落在地上的小木鸭子,第一次仔细端详它。
这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玩具,用的也是随处可见的松木,不知道是吉米的爷爷还是爸爸做给他的,价值也许还不到一个铜分。
可从鸭子身上光滑的包浆可以看出,这是吉米生前唯一也是最珍贵的宝物,是他拥有的一切。
刘易沉默的将它塞进怀里,转身离开。
回到吉米的住处,刘易在艾伯特面前蹲下,平视着少年的眼睛,“艾伯特,你和吉米是朋友对么?”
艾伯特忍不住颤抖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给你一个银鹿,”刘易双手搭在艾伯特肩上,“我给你一个银鹿,让你帮朋友做点事,你愿不愿意?”
一个银鹿?!艾伯特眼睛一亮,“我愿意,大人,你说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殴打吉米的人,是叫做长鱼帮吧?你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是不是?
天黑之后你带我过去,只要我确认了位置,你就可以带着一个银鹿回家,买你任何想要的东西。”
艾伯特犹豫了一下,问到,“大人,你能收我做你的仆从么?我比小吉米更聪明更强壮。”
刘易闻言一愣,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无力与悲伤,脸上却没有泄露出这种情绪,继续说到,“如果你今晚的表现好,我可以考虑。”
艾伯特欢喜地不住点头,而他为吉米流下的泪水犹自挂在眼角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