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娘子是大户人家出身,颇有些见地,她知道,做这一行的并不简单。
据说,史上最强女刺客聂隐娘,点招为夫的就是位磨镜少年,全真教老祖纯阳真人吕洞玄,当年也曾负局奁于市井,为那些深闺中的小姐夫人们磨镜。
须知物外餐霞客,不是尘中磨镜人。
磨镜客又称“负局先生”,看似以磨镜为业,实则大多身怀高明医术或法术,为苍生送药治病,悬壶济世,宛似传说中的仙人,其中多为奇人逸士。
今日一见是个瞎子磨镜人,她的心中不免有些许忐忑。
流尘翳明镜,岁久看如漆。
门前负局人,为我一磨佛。
“先生,需要多少钱?”
“五钱。”
磨刀老头并拢竖起五指,掌立如刀。
一两是十钱银子,五钱便是五百文,边关米价高,大概为八十文一斗米,五百文差不多是一家三口半个来月的口粮钱,花费全家半个月的口粮钱磨镜,这对一般的升斗小民而言,很是肉痛。
不过,听到这个价钱后,小娘子知道,磨刀老头的要价很良心。
《上清明鉴》中曾记载:
昔有摩镜道士,游行民间,赁为百姓摩镜,镜无大小,财费六七钱耳。
不以他物摩也,唯以药涂面拭之,而镜光明不常。
不说别的,铅、锡、汞等都不是寻常物,乃道门丹鼎派炼丹法中的用料,每研磨一次昏镜,需白矾(六钱)、水银(一钱)、白铁(即锡,一钱)、鹿角灰(一钱)。
将白铁为砂子,用水银研如泥,淘洗白净,入鹿角灰及矾,研极细始可用。
如色青,再洗令白。
镜面用兽皮磨净后,即用以上方法擦拭,可令昏镜光亮一新,如此研磨一次,至少可用半年之久。
小娘子深吸口气,咬了下唇,“您受累了。”
磨刀老头从褡裢里一样一样取出各种工具来,跨坐在柞木马凳上,开始细细地研磨了起来。
道旁有截胡杨古木,常有顽童稚子在这半人高的古木上,爬上爬下地嬉戏玩耍,早已将古木摩挲的明净光滑,几乎油光可鉴。
小娘子掏出手巾上前拂了拂灰尘,一揽裙裾,以手支颐,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磨镜。
“汪汪”,两声犬吠。
小巷里,猛地蹿出一条大狗来。
那狗在小巷口站定,转身摇起蓬松的尾巴,十成十的狗腿相,不多时,自小巷里走出一位吊儿郎当的少年来。
少年踏歌而行,缓缓走出。
青草青,黄獐黄。
狡兔穴里藏。
这破天,
三分醉,七分狂。
真他娘的有点儿凉。
他头上戴了一顶雪青色的狼头帽,显得极为醒目。
狼头帽,是邻居花婶帮他缝的。
那是一头巨型的雪原狼王,祂是几十头雪狼的首领,十分凶悍勇猛,巨大的头颅,尖锐的獠牙,通透的雪青色皮毛,魁梧的身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气势。
那天,狼王带领着族群,猎到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马鹿。
狼族不像狮虎那样独来独往,也不像猎狗那样随意结伴。
狼群里等级森严,每当成功捕猎后,狼王与狼后会优先享用猎物中营养最丰富的心、肝等内脏,只有当祂们吃完后,才会依据每头狼在捕猎时的出力多少,分给祂们不同数量的食物作为奖励。
狼族里,历来都是弱肉强食,祂们只臣服于强者。
那一天,狼世子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似乎已拥有了取代狼王地位的足够实力,便蹭上前去,想跟祂的父母一道享用美味。
在王位与权力面前,野兽和人类差不多。
从来只有血淋淋的杀戮,哪怕是亲生骨肉也不行,而不是传说中令人向往的禅让,祂的这一逾越之举,自然遭到了狼王无情而惨烈的镇压。
对于任何胆敢挑战狼王权威的狼,都要经历一场酷烈的厮杀。
狼王眼神寒澈,微微皱起鼻头,露出一口冷森森的獠牙,正当祂要痛下杀手时,猛然听到“昂”的一声震天怒吼,枝头上的积雪簌簌扑落。
闻到血腥味儿,从山上走下一头铁塔般的棕熊。
棕熊到来后也不客气,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抱着马鹿就啃上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边,还环伺着几十头饥肠辘辘眼露凶光的雪原狼,更无视雪原狼王对祂的低吼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