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的心,凉了。
十四年前,一岁的长公主外出游玩,不慎掉落湖泊,自此失踪。
一岁的孩子,掉入面积比镜玉湖还大的微山夜雨湖。
十万禁军在落水区方圆五十公里内打捞了三天三夜,又扩大范围找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看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还能活着?
多半被湖里的大鱼一口吞了。
那么小的孩子,骨头都不用吐。衣裳也都是上等的蚕丝,有一定修为的鱼应该能将蚕丝消化,也不用吐衣裳出来。
那会儿他还在乡下老家,风不调雨不顺,又因头胎难产被亲娘厌弃,三天饿九顿。
长公主失踪,禁军声势浩大的挨家挨户搜查,他亲娘突发奇想,想用刚一岁的幼妹糊弄过去,从此母凭女贵,走上人生巅峰。
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
当着禁军的面,母亲抄起院子里的锄头就要挖死他,说他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就该生下来就溺毙云云……被沈鸿煊拦住了。
沈良回神,“小胖,你去哪?”
“去给百姓安神定志。”
沈良摸摸后脑勺,“安神定志,那不是药的作用吗?你拿这琴……”
“琴音也可以做到的。宫商角徵羽,对应调五脏。好的音乐,足以让人心情愉悦。”
“可……”那么多死人,心情如何能愉悦?
“总要试试的。”
姜珩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她才学了个皮毛,连门都没入,能不能弹好达到预期,难说。
但,日已西斜,越来越多的幽魂聚集在阴凉处,躲在人群里,吸收人气。
若不安魂镇魂,划定活人与死人的界限,等这些幽魂习惯了吸收人气以助长自身,那再想纠正过来就得用阴阳师的手段了。
至于,怎么划定活人与死人的界限,以及阴阳师的手段是什么……
姜珩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甲板上,夕阳中。
姜珩拿出丧葬用品,朝尸体堆摆上贡桌,点上香烛,燃上纸钱。
朝活人摆上琴案,面向活人,盘腿而坐。
所有学宫弟子:“……”
所有活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涌,想要去烧纸钱,跪拜自己逝去的亲人。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是在空中,不是在地上,待会船又要翻了。”
谢十一让家丁们维持秩序:“大家稍安勿躁……”
姜珩运转月华之力,抚上琴弦,只一个音,便让喧闹的百姓们,安静了下来。
琴音出来的瞬间,姜珩已经忘了最初想弹的是什么了。
手指自己跳动着,像是晨曦微光中跳动的蝴蝶,姿势优美又熠熠生辉,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丝滑,整个人像是进入了一个空灵虚幻又真实存在的意境中,无数恶灵、凶灵在琴音中变得温驯、变得柔弱,变成灰飞,消失不见。
怨念、执念、恶念,纷纷消散不见。
祈则等人看不到消散的恶念和幽魂,但感受得到百姓的不安、颓废、绝望在逝去,有夹缝中遗漏出的阳光和希望在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