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林……”小白说道，“这个词的根源应该是【觉林菩萨】？阿特曼曾给过我们这位菩萨的偈颂。”

“阿特曼……尊者，是吗？”老僧闭上眼眸，“我们文明的历史早已被埋葬在时光的尘埃里，往日的经论，只剩下《心经》《楞严经》《法灭尽经》等少许经论，仔细想来，在我幼年时期，我其实没有听闻过觉林菩萨的偈颂，这篇偈颂传开，好像正是从尊者出现开始。”

“是吗？”伏慕云微怔，“这是他写的？”

“不。”老僧失笑，“就算尊者再为神通广大，这也不是尊者能写出来的，这是菩萨果位，天人言语。”

“菩萨是天人？”小白也是一愣，“那佛陀不也是天人吗？这两个存在是同一等级？”

“菩萨是菩萨，佛陀是佛陀，但是菩萨注定会成为佛陀，无论需要花上多少时光。”老僧摇头，“对于我们而言，祂们都是天人。”

“打岔了，继续说觉林的事情。”三头六臂的僧侣如此开口，“觉林二字，其实阐释了天人道某种方面的本质——它代表着众生之觉悟由【玄】转【明】的过程。”

“玄和明？”伏慕云听到了熟悉的字，他知晓，自己这个人的主色调就是“玄”，因此他指了指自己的鳞甲，“这个玄？”

“不，在我们的文字中，一字多义是很常见的事情。施主你的玄可以是色彩，‘黑而有赤色者为玄’，也可以表达深、厚、寂静之类的涵义——我这里要说的是另一种。”

——咚！

仿佛，在物质之外的另一个境界，听到了如此宏大的钟鸣。

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一尊三头六臂的巨大佛像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现实，乍现于觉真方丈身后，它与其姿势神情完全相同，仿佛就是本人的放大版，只是通体金色，甚至带有琉璃般的质感。

方丈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身后，而那尊佛像伸出同样的手，指了指自己。

它们说道：“这是【玄】。”

伏慕云和小白仔细观察着这尊佛像——他们已经数次见到这种事物，却从未见过氛围如此正常的。

它宏大、神圣、庄严，蕴含着无穷的觉悟与伟力，它看似与僧侣相同，却又不同——它比那枯瘦的老僧更强大，更完美，更坚定，更有觉悟。

与此同时，方丈与佛像的手，又同时指了指伏慕云，那佛像的手指甚至直接触碰到了伏慕云的鳞甲。

它们说：“这也是【玄】。”

伏慕云被绕晕了：“你刚刚不还说不是？”

“不。”它们说，“刚才说的是你理解的玄，现在说的，是我要说的玄——不是指色彩、寓意，而是说，你的这身衣服，和我的这尊相一样，也是由玄之又玄的事物组成。”

伏慕云恍然，他伸出手指，指尖流出缕缕玄气：“这个？”

“对。”佛像与方丈温和说法的一面含笑点头，它们也伸出一根手指，缕缕金色于指尖流溢，“这个。”

“这种玄之又玄的觉悟之力，心灵伟力就是【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个无法言述的玄就是道的模样，是行者们所行的方向，是心灵的渴望，是远方的理想——天人行者的每一步都在践行自己的大道，这种玄就是天人之觉悟于现实的具现。”

“……难怪……”小白呢喃，“难怪这个佛像比你看上去更完美。”

“因为它就是我的觉悟，我的渴望，我的道，是这一切于现实的具现，我的觉悟越是坚定，它就越是强大。”方丈道，“我是凡物，被大地所束缚，被天地所拘束，因种种原因受到现实的阻碍，拼命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却步伐缓慢，这就是我。而我的觉悟不一样，我的觉悟是我无拘无束的心，是我最坚定的理想，它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现实烦恼，它就是天人行者最深刻的偏执本身。”

伏慕云和小白深深理解这段话。

他们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肉体和自己的心，他们的肉体总是痛苦，会饿、会困、会疼痛、会轻而易举地死掉，可是他们的心不一样，他们的心永远前行，无有忧愁。

这是一个绝佳的类比。

把类比中的“肉体”换成一个人除却觉悟之外的所有，把“心”换成单纯的觉悟，就是方丈所言。

“那【明】呢？”理解了“玄”之后，虽然已然有了答案，小白还是认真地问道。

于是佛像与方丈指了指端坐于地上的枯瘦老僧：“这个。”

老僧与佛像一前一后，一矮一高，一个端坐于地上，一个飘逸于空中。

前是【明】，后是【玄】。

“除却先天神圣之外，所有的天人行者，都是由最为平凡的凡人起步，如若真的有人走到了终点，成为了天人，那祂也一定曾有过凡人的时光。”老僧说道，“天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天人，既然不是天人，就会苦，就会痛，会颓废，会烦恼，生老病死五阴炽盛，众生皆如此，就算他们坚定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都会遭逢挫折，这样的我们，就是【明】。”

“那由玄化作的更完美的我们，我们称其为【玄身】，而明的全称是【明相】。”

“明相可以指一段时光，是一日之中，曙光渐明，天空露白之状，也即是初晨，那走在天人道上的不够完美的我们，或许就是初晨之时。”

“不过，我更喜欢另一个《楞严经》里的另一个解释。”

那老僧六手合十，如此说道：“【明相精纯，一切变现，不为烦恼，皆合涅槃清净妙德】。”

“这里面的明相二字意为清明之相，清净明相已达精纯，再无烦恼，契合涅槃清净妙德，这或许就是天人道路的终点，曾经凡俗的我们根除我执，解脱烦恼，身触涅槃，明相精纯。【明相】一词，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旅人们凝望着那不同而相同的玄与明，眼见无数禅心流转，再度确认了，这绝不是伪物。

行走在地上的是明相，翱翔于长空的是玄身。

一切天人行者都会有这样的特征，极端强烈的偏执、觉悟，化作一个完全为理想道路而生的完美的自己，就仿佛……在【我】这张【白纸】上勾勒出的一副绚烂无比的美满之画。

无论是玄身还是明相，都是那个行走在天人道上的行者。

然而——

玄身……会杀人。

不止一次了，伏慕云和小白曾见到行者们的玄身把自己的明相当船用，就在刚才也见过玄身把自己的明相吃掉，渴求着更多的禅心，更强的理想。

那金色的佛像或许也是活佛的玄身，那佛像亦是入魔。

不——

伏慕云忽而呢喃：“那真的是入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