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佛弟子，智德皆胜，可为人师。

与阿罗汉、摩诃萨、佛陀等果位之名不同，“尊者”并非果位，而是一个敬称。

因世人景仰、因世人爱戴，因世人尊敬，故而才会有的称呼。

标准时间轴的四万年，在“不标准”的那些漫长而又漫长的时光中，娑罗七叶净妙土中无尽史诗，无穷战争，这其中出现了无数英雄，无数有觉悟者，却唯独，只出现了两位尊者。

众生皆以尊者为师为先，在每一颗果实每一座庙宇之中，都有着供奉佛陀与尊者的大雄宝殿，而佛陀不过传说，尊者却是真实。

【世尊】之名中有个“尊”字，“尊者”之名亦有个“尊”字，这尊是尊崇，是尊贵，是高于万有之上，是先于万象之前，而在这地狱的乱世之中，德行、智慧、甚至是觉悟，都无法使人为“尊”。

唯有力量。

唯有强大。

因为胸怀足够恐怖的暴力，因为拥有覆压整个世界的强大，故而，才是【尊者】。

煌煌烈日映照高天的七叶尊者如此。

朗朗新月照亮黑夜的新月尊者亦如是。

天人道的同一境界，不同人的差距可能比人与蜉蝣还大，而已然在【五行】之境界走到极限……不，甚至令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东西为什么只是五行的尊者，便是这样的存在。

七叶尊者倒是还能稍微理解一二……在与愿菩萨摩诃萨禅定于虚海里的四万年间，它见过七叶僧的长成、崛起、反抗、与坠落，昔日发生在苍穹的战争令整个虚海也掀起恐怖的大浪，万年不绝，这无限的地狱汪洋也要为那煌煌耀眼的觉悟而呼啸，七叶尊者有着光明正大、令人叹服的纯粹强大。

可是新月尊者就是菩萨完全不懂的存在了。

——他不是五行。

新月尊者是异世来客，他行走的天人道并非双树净土的两条道路，其力量类同于五行，境界却并非如此，自从泥洹船坞建立之后，新月尊者极少对外展现自己的力量，世人只能知晓这位尊者极强，却不知道他的强大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今。

他来了。

通过因果的交织，信息的勾连，相隔无限遥远的时光，那甚至能让人感到“典雅之美”的新月伟力于众生的觉悟之道中穿梭呈星轨，地狱里的每一颗星辰都焕发着月的荧光。

而当夜幕里的每一颗星都成为了尊者伟力的一部分……那这夜幕，便也化作了月的天幕。

在与愿菩萨玄身观测到新月的一瞬间，它接收到了新月的信息，信息跨越时空，已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最初，在无限庞大的菩萨眼中，那是黑夜里的一点幽幽萤火，就如同行人提着灯火行走夜色山路时，手中提着的那一盏小灯，可紧接着这萤火以菩萨肉眼可见的速度、远远超过光速、甚至超脱于“速度”这个概念之上的程度暴涨，那一道来自无限遥远处的星光通过一道道星轨的连接、传递，在生灭之间就跨越了行者们花费无尽岁月走出的道路，见证了他们的觉悟，被他们的觉悟之光所映照，因而更加绽放光明。

在这一过程中，这月光甚至也“觉林”，也化作了菩提，它尝尽了所有辛酸，品尽了所有苦楚，行者们的痛苦它都感受，行者们的觉悟它都知晓，这一条道路，这棵菩提本身，只在这一生灭间，反而也化作了“新月”。

最终，那手中只能照亮一方前路的萤火之光，已然化作了能够照亮夜幕，于这永无光芒的黑暗中亦如真正的新月一般冰洁冷彻的夺目寒光。

——月亮自身是无法发光的，它所有的光芒都是太阳之光的反射，亦是众生之觉悟的反射。

而同样。

——一柄剑，自己也是不会发光的。

月色化作了剑，菩萨被那从无尽光中刺出的冰冷剑锋刺痛了眼眸，它知晓那刺痛自己的眼眸的，有一半是这月色染上的菩提觉悟，另有一半……反而是它自己的眸光。

新月尊者没有传递任何实质的“力量”。

他只是传来了自己如剑一般冷冽刺骨的意志。

是众生的菩提觉悟为这柄剑填充骨肉，是菩萨自己的力量令这柄剑彻底开锋，正如明月之光皆为日照，此剑之锋皆为他人之觉悟。

先是刺痛了眼眸，紧接着，就要刺穿心脏，洞穿灵魂，磨灭心灵。

菩萨心中无数禅音朗朗，玄身具备的“徊响”自心灵中焕发，运转至灵魂，加持至肉体，想要守护苍生、与愿众生的偏执令它的心中也焕发出了相对应的力量，那无尽庞大的菩萨玄身手持与愿印，它侧耳聆听，仿佛听闻了漫长岁月之前，那众生在苍天陨落时，向自己发出的、最后的绝望诉求。

“菩萨，救救我……”

而那一双耳，所能听到的声音，不仅来自过去，亦有现在，更有未来。

那即将化作菩提的众生，那菩提上所有流淌的觉悟，在觉悟的最底色，在那众生仍然是“人”，是“我”，而不是“菩提”的那一部分……

它听闻，南乡子泪水滴落的声音。

它听闻，那一个个因为需要梵行，而未曾去实现、去践行，直到死，也未能圆满的理想。

那些声音是如此痛苦，那些泪水经久长流，它看到“菩提”之树，“觉林菩萨”的眸中淌下不绝的血泪，而它自己亦如是。

它——他。

与愿菩萨摩诃萨并非真正的菩提萨埵，可是那时的世人皆称其为菩萨，爱他，敬他，信他，因为凡有不公不平他都听闻，凡有世道无常他都眼见，众生若有诉求，菩萨皆是与愿，世人爱他，故而他也爱世人。

菩萨流淌血泪，他听闻那些声音。

他无法容忍。

他满怀忿怒。

也因而，他变得无比强大。

众生要他拯救众生，故而他实现众生之愿，赐予自己拯救众生的力量。

——那剑刺来，新月尊者的意志不带有丝毫能被理解的部分，如同宇宙间真正的星辰一般冰冷无情，而菩萨的心声皆是众生心声，他一声怒吼，这偏执无悔的玄身握住了虚空中的刀兵，这刀兵是一柄刀，平平无奇，仿佛可以被任何人握住，可以被任何人挥出。

一刀斩出，这柄刀携带的金色觉悟与冰冷月光交织、摩擦、交错，引发的动荡唤起海潮，在地狱里掀起千年不息的暗流。

下一刻——咔嚓。

破碎的声响。

没有任何宏大的声势，刀断了，这所有的动荡浪潮皆是这刀兵断裂引发的余波，而强者们的交手之间没有任何一丝伟力的外泄。

简简单单，就如同地上的武人刀剑交错，注定要以一方的破碎告终。

还在玄身体内的伏慕云和小白看着毛骨悚然，他们血流满面，倒不是哭的，是眼睛碎了，在他们胆大包天抬起头来妄图看一看那月光、那柄剑的一刻，他们的眼睛连带着整个人都碎掉了——刚刚才拼起来。

思来想去，心中唯有一词能够描述这一刻的知觉。

“天理……”伏慕云呢喃道，“这才是行者们头上的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