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阵子，我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我都快觉得，这辈子不会被一个大耳光子打死吧。这会儿耳鸣消了，我听见那个叫白华的宫女说。

“……给个机会。到了秋日了，秋天往后就是冬日，宫里少不得用劈柴炭火。你今日什么都不用做，去柴房劈柴吧。劈满整整十担，我见着了，才许回来。”

我说捏。这宫里拿捏人的事真多。不过我犯不上跟她起正面冲突：我去了柴房，就拉了一辆小车，理由是拉柴，然后出去了。

如果我一直会扮演宫女小春，那么行事周全，是我要做的。但是事实是，宫女小春只是我穿越到的其中一个角色。目前来看，只有在宫女小春“被人杀死”，我才能穿越到下一个人身上。所以，利用有限的身份，多收集些情报，比起圆滑处事，更应该是我要做的。

主意打定，我去椒房宫附近溜达，果然混入了收拾卫生的人群中。在许多宫人中，我一样就看见一个小小的宫女，一边抱砖土，一边擦泪。我的直觉觉得她可以告诉我些事。

我于是到她身边去。不一会儿我就跟她说上了话，知道她的名字叫点点，原来就是椒房宫的宫女。

我问她今年几岁了，有无姐妹。我们宫里有个宫女叫豆豆，问她认不认识。

点点摇摇头。她说她进宫的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豆豆她不认识。她只认识椒房宫的小泰，丁丁，还有芳妃娘娘、萃华姐姐。

好，认识萃华就好。我心想不愧是我，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不过那小女孩也是想到了最伤心的事，哇一声就哭了。

她哭地这么伤心，引来许多人侧目。我赶忙安慰她，希望她低声一些，别引来祸事。

点点大哭着说。

“大家，大家都烧死了！——呜呜呜——都烧死了——”

“丁丁、小泰、娘娘，萃华姐姐——呜呜呜——萃华——姐姐——萃华姐姐待我最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她们都，她们都——”

“啊这……”

说实话，我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就算是一个心智齐全的大人，你让他一下子接受这样的事也难。何况眼前的点点，看上去是那么小。

我陪着她哭了一会儿，她哭，我收拾焦土。过会儿她就不哭了：宫女们的吃食不够好，我猜她哭没劲儿了。

于是我试探着问她。

“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椒房宫好端端地就着火了？”

点点不说话，我又问了两次，她反应过来了，慌忙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点点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她神色可疑，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那点点看我眼神躲闪，想必说的不是真话。且整个椒房宫，我先前来的时候，以为是合宫都死掉的。现在还剩下这一个点点，这也是一个疑点。

但是反过来说，虽然我怀疑点点，我现在能够得到的情报已经不多了：点点已经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我，而主管的宫女也开始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这边。

我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白华交代给我的任务虽然不要紧，但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所以我迅速地拉着些木柴回去。回到比栖宫，十担柴，我劈到了后半夜，虎口都震裂了。回到庑房，我看所有人都睡下，包括白华屋里，也熄了灯。我不由得笑自己：根本没人管，我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呢？

这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晚上了吧，我也是第一次活到了故事的第二天晚上。这天晚上天总算是晴了，有银色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我身上乏地很，却又不想睡觉。于是我一圈圈地在院子里转圈。

今天我打听到了很多消息，关于宫廷中的事的，芬嫔和芳妃，也见到了椒房宫唯一的遗孤，点点。整合今天得到的信息，萃华案的主使芳妃，应该是盛宠在身，合宫无人能比。既有宠爱，又有子嗣，按理来说，人到了这一步就应该满足，但是她却不知为何，指使自己的大宫女，竟想暗害皇后。

我虽然宫斗剧看得少，但是还是大概了解皇后和妃子之间的差别：皇后在很多的剧情里，都是政治婚姻，虽然皇帝和皇后之间不一定恩爱，但是皇后一定是后宫的女主人，具有诸多身份上的不可替代性。一般的妃子，可以通过多种手段，拉下来自己的上位嫔妃，得到皇上宠爱，也就罢了。很少有人会去动皇后的心思：因为她们的自身条件很难成为新的皇后。

且还有一点，芳妃也不是普通的妃子。她已经是这个后宫最受宠的嫔妃了。假设说她真的想要进一步登上后位，她选择的作案手法也太为直接：按照豆豆的说法，芳妃是那种清高，而思虑颇重的人。一般这样的人都城府极深，如果真的想要参加宫斗的话，首先，她就不会派自己的身边人，用下毒这样明显的手法。从这个角度来看，有人想用这种方式害芳妃，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我又疑惑起来：那么，是谁想要害芳妃呢？是芬嫔吗，因为总是考年级第二，不愿意屈居人下？还是别的什么人，是芳妃之前在宫里的敌人？或者是皇后，或者是椒房宫的下人。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除此之外，最让我迷惑的点其实是，既然芳妃已经被认为有罪，宫女被送入慎刑司，是谁在这个时候，在椒房宫放火？慎刑司里，萃华的审问结果还没出来，虽然芳妃已经被贬为贵人，但是不一定就此会被打倒，是谁贸动，还是多此一举？点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燃起大火的椒房宫就她活了下来？她可不可以成为我了解萃华案的真相的通道？

现在的情境于我来说，就像是深夜。我走在的地方似乎有光亮，但是往前和往后都是一片漆黑。想了一会儿这些事，我想不出结果。我又想到，是不是要留下来一些痕迹，来验证“众人同世说”。

这样想着，我从小门走到了比栖宫外，找了个石头，在墙角画了王八。说实话，在这种名胜古迹上搞破坏，确实有点说不出的快感。

我又写了一行字：吴现亮到此一游。搞怪的意味更浓了。这个世界里没有谁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我下一次穿越，会穿越到同一个时间顺序的下一个人身上，只要在这里看到我的名字，就能确定我们生活在同一次轮回中了。

做完这一切，我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