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还要接着打下去?”
“他气血虚浮,胳膊带着半个上身一起残废了,行动速度受阻。”
“罗平安只出了一种神通,是药园务农的翻地法决——斗技场的擂台可以承受金丹初期的法术,没想到被他一脚踩裂。”
金丹中期以后的比武切磋,大多都要搭配神行,不会选择这种狭窄的场地。
台下交头接耳众说纷纭,就剑胆和平安的表现出来的实力低声议论着。
从两个筑基期弟子对于擂台环境的伤损状况来看,神通表达出来的破坏力,已经跨过了两个小境界,来到了金丹中期。
有人问:“剑胆还有真元么?他为什么能撑那么久?”
“罗平安在帮他...”这句话来自珍兽阁天良师父的亲传弟子,来自一位金丹中期修士。
“平安师弟的灵根先天圆满,既有艮土之刚强稳重,也有坤土之包容柔顺——若是心性不坚的修士误食焱锋妖狼的丹毒,早就走火入魔堕入邪道,贪多好杀凶狠残忍,变成狼妖意念的傀儡,”
“起初剑胆撑了一炷香的功夫,气力再也难以为继,罗平安选在这个时机使用翻地诀,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股至真至纯的土灵气散发到擂台四方,自然会温养出新的金元灵气——反倒给了剑胆喘息的机会。”
“他能打到一百六十四...”
说到此处,这位天良门下的亲传弟子有些不确定,他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去捕捉分光神剑。
“一百六十四,或一百六十六剑,已经远远超出筑基行气的行功极限——他的分光神剑无影无形,我看不准。”
一旁观战的同门师兄妹已经站了起来,不论境界高低,这种狭小空间里以弱击强的斗法,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新思路——经剑胆之手,《吞金功》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
有金丹师妹好奇问道:“师兄,你说剑胆还想打下去?为什么呀?他这个状态,不是已经输了吗?”
“他还没有倒下,你怎能说他输了?”珍兽阁的师兄挥手致意,一直把持擂台全局的玄骨长老跟着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
孟冬真君带着玄德长老躲在暗处观察,没有现身。
他们不希望给剑胆太多的压力,如果剑胆知道师父在看着他,或许心态会受到影响。
玄德惊讶道:“好强的执念...”
“你不了解这个徒弟?”沈孟冬问。
玄德低眉垂眼,不知所措:“我只晓得,他有些木讷,不如剑心聪明——课业修行倒也跟得上,剑心成丹以后,这个剑胆勉勉强强练到筑基后期,或许也是三十来岁...”
“你啊!”沈孟冬被这昏话气得指指点点:“你不知道剑胆多大?”
这很现实,当你抽到了SSR卡,估计懒得去看一眼同个属性的SR卡——在玄德长老眼里,剑心和剑胆也是如此,如果有了最好的,次一等的就会受到冷落。
“我只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讲到这里,玄德既心疼又愧疚,“或许可以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剑心身上,他成就元婴以后,能够接走《吞金功》这部残书,把化神功法写完...”
沈孟冬突然就不说话了——
——玉衡派的掌门大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似乎这位剑修出身的气宗祖师已经消磨掉所有的火气和剑气,阴神早就死了,空有一副阳身在慢慢腐烂。
沈孟冬没有去辱骂玄德——
——他只是淡淡陈述着场上发生的事实。
“你这个徒儿,把师兄当成榜样追赶,把师门传承当做骄傲,他或许还在等你指点,玄德!”
“我...”玄德长老多年没有回到讲武堂授课,道心早就出现裂痕。
因为个人境界难以突破,就好比在某个岗位上干了三十年四十年的老技术工,教出来的徒弟要么早早转岗,改换传承去了别人门下,要么无法突破,已经老死了。
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根本就不相信自身能够再次突破。久而久之,玄德对自己的要求也越来越低,只盼着能捡到一个天才,把《吞金功》传下去。
“我话说到这里。”沈孟冬把师侄长老送出七政殿:“有客人来,我要接待——你好自为之。”
......
......
演武坪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最终回合。
擂台边缘,剑胆再次动了。分光神剑从无形变为有形,再不能离体飞空。
他无法调度残废臂膀去合脉行气,失去了四十一尺射程的牵制能力。
几乎是无解的死局,罗平安的肉身强度要远超他的想象。
他本想以分光剑猛攻肉筋要害,再慢慢消耗平安的力气,把对手打至擂下,从规则层面获胜——可是罗平安这两脚生根的下盘功夫太扎实。
平安当真只练了三年么?境界修为和拳法身法可以两头兼顾?
剑胆的心神游移不定,想要启用分光化含光的神通变化,运转真元时,立刻吐出一口黑血。
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走到伤处就开始发作。
正当众人都以为赌斗已经结束。
“胡闹!”一道神念传音抵达擂台,玄德长老呵斥道:“你三焦少阳烂了一半!还想强行运功?”
剑胆从痛苦中醒觉。
“师父...”
“运转三昧戏法去改经易脉!”玄德又焦急又心疼:“唤醒上丹田!首穴极泉,末穴少冲——分光化含光,变化也无穷,不要拘泥于剑气形态,要注意生灭变化。”
六支纯白剑光逐渐合而为一,舍弃了离体剑气的分化牵制能力,留独一支含光剑。
剑胆依然保持着入定非定三元合一的状态,他的战斗意志仍未熄灭。
玄德长老终于现身,从七政殿方向飘飞而来——
“——撑不下去,你就速速认输。”
“好。”剑胆没有嘴硬。
陈富贵在场下大声嚷嚷道:“哎!怎么还喊外援的!不公平!”
“你也教教我呀!陈师父!”罗平安胸有成竹。
他看到剑胆师叔从泥潭中脱困,只觉得欢喜——可以见识到更多的武艺神通,是喜不自胜越战越酣。
陈富贵当然不可能去教罗平安,恐怕天淑师父来了,也没有多少东西能教。
这三年里,罗平安的陪练对象是元灵斗君,是集百家之长的拳脚大师,他挨打的经验值蹭蹭涨,至于如何打人——只能靠实战慢慢体悟。
含光剑凝聚成形的那一刻——
“——来啦!”罗平安大声呼喝,要剑胆师叔当心。
他托举两臂摆了个掀桌动作——泥土翻腾,岩台拱起一座小丘,把剑胆往场中托送。好似颠勺炒菜一样,依然只是《宝塔功》的翻土法术。
平安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法术,它几乎没有施法动作,三昧戏法意到形到,可以瞬间发动。
剑胆无喜无悲波澜不惊,肉身被土堆拱飞自然失衡,早就把先机让给对手,他受伤以后失去了抢攻的能力——要等罗平安主动露出破绽,才有追赶的机会。
他的身子在空中飘摇,两人短兵相接,拳剑交锋霎时迸发出绚烂的光焰。
平安出拳抖打,巧劲不用全力,撩扫的摆捶先打剑胆伤处!
含光剑好似低飞的大雁,牵带剑胆的失衡肉身掠空腾挪,勉强能矫正行剑姿态...
平安没有给剑胆喘息的机会,他感觉自己在打一张上下飘飞的纸片!
臂膀在空气中留下一个个强劲的风眼,指节与含光剑碰到,这神通法决演化出来的气刃立刻消散——又从另一处生成,剑胆的手太快!
平安连携垫步追打冲锋出去,剑胆师叔落地身姿飘摇潇洒,却丝毫提不起主动进攻的意思,要把平安的肉身力量消化在含光剑气的中段,否则它到了剑根就要震裂肉掌!
一招一式渐渐升腾起土石飞沙,那是罗平安的《宝塔功》神通打出来的尘氲障眼法。
拳风所到之处都带着一片无法躲避的砂石罡风,剑胆能避开催筋断骨的铁臂钢拳,可是避不开这剐皮割肉含沙射影的神风!
他的练功服叫拳头带起的砂石撕裂,体态失衡腋下中拳,伤手擦出鲜红的骨血皮肉——平安再去追打,剑胆从荡剑改了撩剑,含光气刃成形瞬间锁住沙土罡风抽打回去!
“啪!——”
飞沙走石撞在一团,爆出灿烂火花。
罗平安被封了一只眼,眼球酸胀流泪,撩剑势的攻击线路恰好从他右臂下三寸,斜刺里朝着脸颊劈来。
他仗着肉身强悍,没有避退,只觉得脸颊发烫,回过神来剑胆已经伤上加伤,被拳头震到十二尺外。
等他完全站定,才发觉眉毛被砍开一道白痕,打开右眼,终于可以见到光,酸涩发痒的感觉在慢慢恢复。
听到裁判席位的长老喊——
“——罗平安胜!”
剑胆师叔已经无力再战,最后一剑是他筑基期对《吞金功》的所有理解。是进攻线路屡屡受阻,身处绝地的临死反扑。
他的半边躯干软肋,臂膀到手掌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损伤,练功服被砂石搅成一团破布,半裸着上身在收拾头发,单用一只手重新把长发束出发尾。
带有烧蚀痕迹的铁剑也恢复原形——这本来是一件黄级法器,《吞金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使它拥有分光含光的剑气变化。
“师叔!”平安上前想要帮忙。
剑胆挥了挥手,可是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几次三番想要站起行礼,把比武的仪式做完,也不想要平安来扶。
玄德长老走到徒儿身边,想去帮忙——
——剑胆却一下子没绷住,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下来了。
“我输了...师父...”
他失魂落魄,受了平安的重拳刮擦捶打,腋下依然在流血。
“对不起,对不起...”
这位气宗剑修捂着额头,已经拼尽全力。
“玄德长老。”罗平安在一旁观望,看见师叔沮丧,连忙对玄德长老说:“你不要去责难师叔,他真的很厉害——如果我没有这身结实的筋骨,估计撑不了几个回合就被砍成肉块啦!”
“嗯...”玄德心里难过,哪里有责难徒儿的想法,他搂起剑胆要往台下去。
剑胆却主动扯住师父的衣袂,要回到平安面前。
“师侄,多谢...”
这场切磋同样让剑胆受益匪浅——
——平安的坤土灵气为剑胆提供了一部分真元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