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阁对面酒楼的楼上包厢里。
韩缜和谢琦相对而坐,整个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两个护卫和高飞都守在了外面,从包厢的窗口望出去,对面的书肆清晰可见,如今李子正守在书店里代为看店。
韩缜跪坐在椅子上,没办法人太矮了,要是坐着的话只能露个头,连下巴都够不上桌子。他端着殷勤甜蜜的笑容,扑腾着小短手,吭哧吭哧地越过半个桌面为谢琦倒满茶水,还不忘客气的招呼:“先生,吃茶,吃茶!”
很难讨厌这么灵性聪慧的孩子,即使是神情中带出几分狡黠,也只觉得可爱机灵!
谢琦还算给面子的饮了口茶水,然后放下杯子,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为何要找上我?”到了这个地步,谢琦也已经察觉出人家小公子带着仆从护卫出现在这个僻静的地方不是偶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韩缜端正好身子,小手搭在桌上萌萌哒地答道:“小子乃是永宁侯世子的嫡出次子,姓韩名缜是也。此次是小子冒犯了,只因听说先生才学过人,博学多才,小子心向往之,故特来相见,果然不负此行。还请先生恕小子冒失之罪”
韩缜一本正经地告罪,那黑琉璃似的大眼睛要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闪烁着敬慕景仰的光芒,那专注地看着你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无害地小白兔,仿佛眼里只有你!
谢琦举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下,眸光闪动,脸上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才好!他虽然身遭变故,但是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未修炼到家,说狠话,对着这么个小豆丁,他实在是张不了口。不说,这小子狡猾狡猾的,也不知道话里有几分是真的!
此刻他只能冷哼了声,眼神中有了几分讥诮,冷冷道:“什么才识过人博学多才,一个连科举都不能的残疾之人如何当得起,跟你说这些的人不过是骗你罢了!以后长点心不要轻信了他人之言,像你这样随意在外行走,莫出了事后悔才好!”话到最后,忍不住带上了之意,不赞同他一个孩子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乱走,以为带上护卫就安全了吗?京城鱼龙混杂,这孩子又长得这般出色,焉知不会有人眼热铤而走险!
韩缜乖乖地受训,看得出谢琦很是有些口硬心软的脾性,尽管自己受到了人生的毁灭性打击,即使犹存愤懑,心里却仍然保持着克制,还能理智善意的对待旁人。
“多些先生教诲,小子下次必然更加谨慎!”韩缜先谢过谢琦话里的好意,而后小脸一板,用虽然尽量严肃却还是稚声稚气的童声道,“但小子不能苟同先生前面的话,一个人的才学岂能以外在地位,是否能科举做官而定。只要他本身拥有学识,满腹经纶在胸,那不管是富贵还是贫贱,是身在云霄还是沦落成泥,无论是何种处境,那才学总是在的不会消失,除非他有一天彻底忘掉了他所学的,那小子无话可说!”
他接着道:“在我眼中,先生并不因一时不顺而困囿一地怨天尤人,君子自强不息也,小子心慕先生学识,想延请以为师,还望先生答应!”
谢琦紧绷着脸,心绪翻腾,他望着对面的韩缜,满面复杂。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话会从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口中说出,不由令人感慨万千!从他被毁指断了晋身之路起,身边的人也曾叹惜于他的不幸,却也只有如此了!好像他不能考进士不能做官了,他人生的价值就戛然而止,他的前途在被断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再没有往上的路。仿佛他们曾经所赞叹的才华学识都随着变故的发生而不存在了似的,或者永远就凝固了现在举人这个身份上,已经让人不屑一顾,不值得令人注意了!
谢琦压下情绪,平静的喝了口茶水,方淡淡地道:“这话不像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看来你的确有几分早慧,你当珍惜!”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但愿这个孩子一生平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