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家法,皇子不得领有实职,赵楷是以化名执掌皇城司的。
那次科举,他得中状元,用的也是化名。
堂内还恭立着三个汉子,他们一袭夜行衣,身上杀器满满,眸子精光四溢,他们是赵楷的心腹—范纳,徐通,冯益。
这座府邸已被李纲的人包围,任何人不得出入,形势危急之下,他们闯进来,想带赵楷离开。
“本王不走。”
大哥范纳垂首作揖说道,“王爷是不相信我们兄弟的本事?”
俊美的头颅摇了摇。
他很年轻,这一年才二十六岁,可已是为人夫,为人父了。
“恕小的多嘴,王爷曾与新帝争夺帝位,年初新帝一登基,就夺了王爷在皇城司的职位,于今又派兵追到江南,对王爷禁足,这已然是步步紧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王爷再不走,恐凶多吉少。”
赵楷喝着茶幽幽说道,“走,能走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新帝对本王的心结,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任何时候,任何问题,痛快的面对,才是最好的选择,恐慌,逃避,逃走,都是末流人之所为。
你们想本王也堕到那等人里?”
“小的不敢!既然如此,我等兄弟誓死护卫王爷左右。”他们凛然说道。
“不,你们走。”
哥仨又是一愣,“王爷以为我们兄弟乃贪生怕死之徒?”
“非然,只是本王有更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做。”
“何事比得上护卫王爷周全?”
“大宋的江山。”
范纳他们面面相觑。
赵楷离开七宝交椅,一双洁净的皂角鞋在大堂内走动起来,“这次南下,童贯他们之所以撺掇道君来镇江,是因为这里自镇压方腊之乱以来,就是他西军的地盘,童贯得道君赏识,执掌西军二十年,二十年来,他不断的扶植自己人,排斥异己,整个西军已形同他的私军。身为阉人,童贯无后,于是他广收义子,将他们安插各处,这江南的镇江守将,常州守将,杭州守将等,都是他的义子,这些人既是他的棋子,也是他的依靠,二十年的悉心布局,童贯在江南可谓只手遮天。可是这次渊圣只派一个李纲过来,区区一千兵马,就让童贯在自己的地盘上束手就擒,是不是匪夷所思?”
“童贯为人阴险狡诈,作恶多端,人神共愤,他的义子们对他可能也早有不满之心,也未尝可知啊,如今渊圣甫登大位,就有击退金人之威,天下莫不以其为明主圣君,这些义子见风使舵,改立门厅,也合乎情理。”老二徐通说道。
“不,”赵楷摇摇头,“二十年精心布局,精心挑选的棋子,不可能在甫登基三个月的人君面前就毫无招架之力,一击即溃的,此间一定大有文章。”
“无论如何,这都是童贯他们的事,与王爷何干?王爷何必为他人费心?”冯益说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王是大宋的王爷,与大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渊圣看不到的地方,本王有责任替他照看到,这也许正是上天赐给本王化解渊圣心结的好机会。身为人臣,一定要时时警惕,因为灾难随时可至。二十年的栽培之恩,一朝倾覆,究竟是为何,本王都想知道。”
“那王爷这边?”
看不见的夜鼓忽然响起,城外的金山寺的钟声隐隐传来,这世间万物并不是一定要面对面才可以。
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于是摆摆手,转过身去,不再多言。
三个人不甘地又等了一会,等待他改变心意。
静谧的夜永不会突然就亮成白昼。
他们也知道他们改变不了什么。
“王爷保重!”
他们作揖,领命,躬身而出,轻掩房门,缒绳上屋,踏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