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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贩卖黄昏(三)

灵堂。

高耸罗马柱搭建起的棚子下方,‘遗照’前,素白的小花与缟布铺满了棺椁,阻挡着任何可能的目光。

根据瓜王的‘遗嘱’,由他的客人来克和小哥璐守灵。

“我死了吗?”

瓜王悲伤地躺在棺中,声音自特地留好的小缝里悄悄传出。

“好黑、好安静、好孤独……”,瓜王带着哭腔,“这就是死亡的感受吗?真让人难受……”

“别怕,瓜王,还有我们陪着你呢。”

善良的小哥璐安慰道。

“是呀,是呀。时辰已到,您就准备好迎接臣民们的‘欢呼’吧,可别被吓着了!”

来克自信满满。

“谢谢你们。”

瓜王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欢呼’声的到来。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又在如何作想?

五分钟、一刻字……

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怎么还没有哭声!

踏踏——

派来向瓜王‘遗体’告别的良好公民们走进了灵堂,瓜王将视线轻轻探出棺椁,做贼似地偷看着。

瓜民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

“瓜王死矣。”

一位同为南瓜的贵戚面无表情,漠不关心。

“哈哈哈哈!”

一位西瓜老农哭着笑,笑着哭,好不快意。

“能吃饱啦!”

一位饿得面黄纤维凸的黄瓜先生赤膊疯啸。

有人静,有人笑,有人疯,就是没有人哭……瓜王的瓤都快摇散了。

“呜呜~”

他总算看见一个苦瓜小姑娘眼含痛楚,他发誓,‘活’过来后,必会封她为这个国家的郡主,永享贵族封号。

没想到,小姑娘却忽地从人群阵势中跑走。

她抱住了另一位苦瓜阿姐,说:“妈妈,我怕,这个地方好冷,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

瓜王很想就这么死过去。

告别仪式结束,瓜王的棺椁被抬到了广场中央,葬礼的最后一步即将进走完。

广场上站满着瓜民,来克尴尬地再次请缨,希望将功补过,他偷偷披上瓜王儿时褪去的瓜皮,挖开三个小洞,内里填充染色的泥土,伪造出沉闷的音色,混入人群。

他走到方才奇怪的西瓜老农旁,问:“您咋不哭的呢?你们的瓜王死了呀!”

来克指向嚎哭的大臣们。

“哭?!”,西瓜老农黄牙一咬,险些把老牙给崩碎了,“他活着的时候有叫我们笑过吗?!”

有西瓜愤愤言:“你个天天住着城堡的南瓜贵族,有想过我们西瓜农民的感受不!!这孬王!命我们天天劳动,供养你们这群吸血鬼,这也就算罢,他还蓄意抬高石价,自己铺张浪费,却让我们西瓜的子女少有人能住上盖了棚的瓜田。西瓜浇雨不甜,弄得我们的孩子长大后心都是生的,六亲不认!”

“还有还有。”,言及痛处,饿殍黄瓜先生也靠了过来,他说,“自打他上任以来,肥料每瓜限供,但我们黄瓜天生需肥便较其它的瓜多,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苦瓜阿姐紧紧地拥着她的女儿,来克这才看到,母女两瓜的背后……

冰霜漫背。

仍记得,妈妈跟来克说过——

苦瓜,喜温暖。

来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感受到了瓜民们不休的怒火,众瓜之眼神隐隐不怀好意……

嘀嘀——嗒嗒嗒~

乐队奏起了哀乐,可奏着奏着,最终变成了欢快的乐曲,瓜瓜狂笑!

瓜民们收起手脚,欢乐地围着瓜王‘遗体’跳起了舞蹈,圆圆的身体滚来滚去的,别提有多快活,仿佛都已期待了这场‘葬礼’许久,全体瓜民共享盛会,这就是瓜王葬礼!

唯一有着些许悲戚的瓜,只有南瓜。王崩,幕后献尽诡计的他们……还能有明天吗?

南瓜都沉默着。

来克回到了小哥璐身旁,和她一起站在棺椁的两侧,恐惧地望着周围滚动的瓜们,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突然。

广场上传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哭声!

瓜民们停下舞姿,问:“谁在哭?”

一个瓜不敢置信地看向灵床、两个瓜看向、三个瓜看向……全部瓜都看了过去!

是瓜王在哭!

整个广场一片寂静,瓜民们都吓得伏跪在了地上,同先前香瓜近侍的样子如出一辙。

瓜王坐起来,像无助的孩子般大哭着:“对不起,我的臣民们!”

他大抵明白——

要是一个国家的元首死去,他的臣民们开心至极,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哇!王,王,王!”

瓜民们肝胆俱裂,广场顿时哭声震天,不知是在喊着‘王’,还是‘亡’……

“不准哭!”,瓜王大吼,“你们以后只会有三个哭的原因,一、父母的教导,二、幸福的眼泪,三、我真正的葬礼!我命令,除我以外,悉数南瓜贵族下放基层历练,香瓜们全直升一级!”

南瓜们哀鸿遍野、恨恨磨牙,香瓜们全场欢呼、幸福洋溢。

“再有,我的宫殿腾出,给风餐露宿的西瓜们住;肥料仓库打开;给食不果腹的黄瓜们吃;温室扩建,给折胶堕指的苦瓜们暖……”

瓜王决然地发布了一系列条令,瓜民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克亦附声喊道:“相信他吧,给他一次机会,你们有一个好瓜王了!”

“啊?!”

瓜民们短暂地傻住。然后,沸腾!

“哇哦!”

他们围着‘崭新’的瓜王高兴地跳起了舞蹈,来克和小哥璐也一并加入。

就这样。

来克获得一枚一级勋章,小哥璐获得一枚二级勋章,它们分别代表了瓜国的最高友谊和次高级友谊,他们向瓜王道别,于香瓜的指引下,走入‘捷径’,启程前往新的方国寻找乐乐乐。

瓜王从此也当上了受民爱戴的王,‘病’愈。

直到……

大限将至,瓜王回忆起了棺中的那一天,他坐在夕阳下的广场,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笑脸飘过眼前,想:我为瓜国,瓜国会为我吗?

黄昏抚摸着他长起白膜的年迈身躯。

他认为。

该是瓜民们回报他的时候了。

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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