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慕容山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时,便是对着文慈那具烧焦的尸体。
她是常胜侯家的侧夫人,身份比苏家其他人不同,她的遗体,自然是送到了常胜侯府。
那镯子,就是在那时被慕容山摘下的。
慕容山将她葬在了常胜慕容氏的族地,写的是正妻的名字,远离京都。他想她是不喜欢京都的。这座城,带着她的小姐和她的命,这座城,是他们的伤心地。
安定十九年姜浔初进京都,京都公子踏破了门槛,文人墨客、武将文官均有之,慕容山和他在酒楼偶然相识,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慕容山对文慈说,他觉得姜浔很好。
“可是小姐一心想嫁给萧呈啊。”她踢着石子,一脸无奈“我也不喜欢萧呈。”
乌衣巷有处小院,很是幽静,姜浔曾到过这里,开玩笑说,这若有美人在侧,便是京都的世外桃源了。他心里一动,买下了那院子,精心设计,想着,给她做聘礼。
苏远岫身死通阳城,文慈以泪洗面,说若当初死劝小姐,她还是苏家的嫡女、她的小姐。慕容山长跪在常胜侯府,说要娶她,老侯爷骂文慈恬不知耻,他以世子位相逼,老侯爷妥协。
安定二十年,先帝派常胜侯出使大宛,临行前他将玉佩赠给文慈,许诺他归之日,便是成亲之时。
她眉眼弯弯,笑着问“真的吗?”
“真的。”
她收下玉佩,轻轻的抱了他一下。身后远远出来其蓁的声音,她笑着回头应声,又把一盒糕点塞到了他手里,是桃花饼,叮嘱他不要浪费。他点点头,看着她提起裙子转身跑走,像一朵飞起的慈姑花。
一晃,九年。
安定二十年六月,他去信说已从大宛返程,要文慈替他向苏远岫烧一炷香。日日夜夜快马加鞭,他赶回京都,只等来她的死讯和苏家的残垣断壁。
从此六月十六,他祭亡妻、祭知己。
安定二十二年,先帝疑心常胜慕容氏,将权力收回,明升暗降。姜蘅进京,带来姜浔书信一封,他沉吟片刻,想起二皇子生前念叨的应让寒门出贵子,提笔回信,入盛卫。
安定二十三年,蒲河幺女十里红妆,他挑开她的盖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的文慈,不是他的文慈,他名义上的夫人,不是文慈。
幺女哭着求他放她走,想要和情郎远走高飞,不然,毋宁死。慕容山静静的听完了幺女的哭诉,给了她盘缠,让她和那穷酸书生离开京都。此事一出,常胜侯府颜面尽失,蒲王府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蒲王亲自登门跪请道歉,他摆摆手,不想追究。老侯爷叹了一口气,由着他去了。
从此蒲王府唯常胜侯府马首是瞻。
安定二十五年七月,老侯爷去世,临走前给他定下了和秦晓茹的婚约。
慕容山拿着一壶酒在小院画了一月的画,画里总是京都,有时是他偷摘苏远岫喜欢的花,有时是他和文慈在苏家花园里玩耍,有时是他喝醉了被文慈揪着耳朵回常胜侯府,还有时是他们仨一起出游。画来画去,总是年少的京都,没有变过的。
慕容山穿过小巷,那里有许多乞丐,还有人贩在贩卖侍女仆童。两国交战的第二个月,大夏已是民不聊生。他坐着马车来姜府找姜浔,一路所见,是世家歌舞升平,路边穷苦乞丐饿昏,妻离子散。
清风已在门口侯着,见他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将他迎进了姜府。
姜浔正在正厅坐着听盛卫汇报,见他来,招了招手。
“萧凝最近动作很大,我们上个月截获了一份名单,是名剑的暗杀名单。”姜浔将纸推给了慕容山“里面有一个女子叫念念,姑姑是长野苏家的家养侍女,你有没有印象?”
这个事情他还没有告诉兰恬,一来近日萧凝动作很多他怕暴露兰恬,二来临近六月苏家祭日,兰恬情绪不好,不宜有太多思虑。更何况七月初七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兰恬有很多事要做。
慕容山随意道“苏家的家养侍女我只认识一个,你应该知道。”
“这个念念是江安县人。”姜浔淡淡道“名剑暗卫追杀她的原因我们还没有查出来。”
“江安?”慕容山愣了愣“文慈便是江安人。”
说完,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起身,四目相对皆是难以置信。
慕容山喃喃“她走后,我想着她被家人从小卖到京都,应是不会再对原来的父母有联系,她的家人,我也未曾关注……”
姜浔追问“既然念念是文慈的侄女,而文慈又去世多年,名剑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追杀她?要知道暗卫想杀一个人容易的很,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念念?”
是的,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培养多年的名剑暗卫至今没有找到念念?她不像清绝那样经受训练懂得隐藏身份,也不像姜蘅那样有尊贵的身份,哪怕暴露也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汗毛。江安县清贫,文慈家又没落,父亲兄嫂皆死,念念是在那个县里,还是去了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