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可是被人关上门嘲讽许久。

殷怡婉瞥了眼镜子，想必就是如今的自己了。

她俯身向前，紧紧抓住了冬柿的手，急声道：“好妹妹，快跟我说说，今年是何年月！”

“今年是宣武十二年中秋。”

听到回答，握着冬柿的那双手一下就出了汗。

只见萧二小姐愣怔一会儿，竟忽然仰天大笑，眼角都渗出了泪：“宣武十二，宣武十二，上天待我不薄！”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身死之时，是宣武十一年中秋月圆之夜！

她又去送圆月糕，却看到程弘业匆匆往外走就跟了上去，才看到荒山上惊世骇俗的那一幕。

香甜糕点当即就滚落泥土中被踩成了泥，正如她自己那般。

如今竟只过了一年。

这意味着，一切还来得及！

程弘业和秦娘子此时定还在京中！

她刚才还怕时间已经太久，那对狗男女的性命已经被天收了，此时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冬柿见自家小姐沙哑着声音笑成这模样，心里有些慌张，急忙摸摸萧绫梦的额头试温度，又捏捏她手指，怯生生地开口：“小姐……”

殷怡婉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出声安抚：“没事。”

后半夜里，两人坐在床上，殷怡婉听着冬柿将所有事都重新再说了一遍。

萧绫梦确实就是是萧浩明那胡姬妾室所生。在她长到三岁时，胡姬因思念家乡忧郁而终。

而萧浩明的正妻恨极了她。平日里萧浩明若是在，她倒是不敢表现出什么，但凡萧将军出了远门，那段时日萧绫梦的日子就定是不好过。

萧浩明的正妻柳巧荷也生了一女，是萧家大小姐萧衾衾。

以前里萧大小姐住主院，萧二小姐住别院，本也井水不犯河水，面上功夫都过得去。

后来也不知柳夫人在萧浩明面前吹了什么枕边风，将城郊这套房子给了萧绫梦，让她搬了进来。

说是给了宅子，实则就是直接将她驱逐出京城中心。

“眼不见为净。”殷怡婉在此刻评价道。

冬柿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小姐念不了书，但最拿手的就是唱歌了，小姐的声音本来就是全京城最好听的声音，唱起歌就像清晨屋檐下啼啭的百灵鸟，连老爷都忍不住鼓掌。京中都说，若是萧二小姐肯献唱，定能场场爆满。”

可如今……

殷怡婉咳了一声。

以前的荣光怕是全没了。

此时她也想起来，自己好像在舞娘那儿练舞时，听舞娘提起过京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据说声音脆甜还软糯，单单与人说话，别人听来都像是在给耳朵按摩。当时舞娘吃着葡萄随口说道：“若是能让那萧姑娘来唱歌，殷姑娘来跳舞，还有那整天不着调儿的雁阳王来吹笛，那我凤舞楼将会是整个京城名声最好，最赚钱的歌舞楼。”

可那时候的殷怡婉，满脑子都是她的程郎君，哪里有心思去记挂什么萧小姐，什么纨绔雁阳王。

她只当这句是夸自己的话，喜滋滋的高兴了好久，直到在程弘业那里吃了闭门羹。

原来早在那时候，两人的命运就产生过短暂交集。

“你说我是被人下毒的，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开口问道。

冬柿满脸‘这还不够明显吗！’的表情，指着桌上一个朱红食盒：“小姐，你就是吃了大夫人那边送来的圆月糕，吐了好多血之后晕了过去，醒来就成这样了！”

殷怡婉：“……不是晕了过去，是直接死了过去。”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她打开食盒，看到里面还有两块圆月糕，拿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再重新放下。

“为什么她们会选择在今日下手呢？”她开口问道。

听到这问题，冬柿立马低下头拧着手指，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殷怡婉：“？”

她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冬柿的脸：“好啦，好柿子，你知道什么就快跟我说说罢。”

冬柿挠了挠头，沉默了会儿才下决心说道：“之前小姐偷偷去莲鸳楼唱过歌，被临王看上了非要认识你，但是大小姐喜欢临王，知道了莲鸳楼有这号人物后也来听了，虽然您压低了些声音在唱，但还是被大小姐听出来，楼中的歌姬是小姐您……”

殷怡婉失笑一声，心想：“看样子这萧绫梦倒也是个有趣人，对唱歌应是真的爱了。”

于是她接上冬柿的话：“因为我是趁着自己搬到了别院没人看着，就瞒着府中人去莲鸳楼偷偷赚银子来花，结果因临王之事，大小姐就知道了是我胆大包天的才莲鸳楼唱歌，就趁别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冬柿点了点头：“小姐若是被人知道了在莲鸳楼卖唱，这传出来名声定会不好听，所以我们包括小姐您自己都是三缄其口不敢声张。可就在两个月前，西北边境有敌来犯，老爷被派过去打仗了，一年半载可能都回不来。想必大夫人也是抓住了这点才下如此狠手。”

大不了惯以管教之名，毒废萧二的嗓子，有何不可？

萧浩明？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一个胡姬生出来的野种罢了，有什么值得在意。

就像她殷怡婉，一个地方小官家中培养的山野丫头，还不是被程弘业和秦娘子两人说杀就杀了。

殷怡婉冷冷一笑。

在冬柿眼里，是柳巧菏与萧衾衾以公报私，拿捏了人心幽暗，废了她引以为傲的声音。

可只有寄居在萧绫梦身体里的殷怡婉才知道，这两人，从始而终就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她的眼神一瞬间转冷，冬柿甚至觉得周身温度都降了些，赶紧将被子裹在身上把自己裹紧。

她总觉得，今日二小姐好像变了个人。

说是说忘了以前的事，但对老爷的名号还能脱口而出。

而且二小姐向来都是位温软人儿，京中闺秀的礼仪学得也好，从来都笑不露齿，哪会像方才那般仰天大笑，更不会如现在这般冷眼。

可现在在她眼前的二小姐，就在一夜之间突然有了极其强烈的情绪变动，整个人仿佛有什么破壳而出，啼叫着冲天。

真带劲儿啊。冬柿呆呆地看着萧二，只觉得她此刻比以往更生动，简直美极了！

只是她心里也还是在暗暗担心，如今二小姐这嗓子明显是坏了，以后可怎么办呀。她担忧地望向萧二。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的冷眼之后，冬柿又明显看到有痛楚划过萧绫梦的眼。

只见她凑近了自己轻声道：“冬柿，好妹妹，接下去有几件事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