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疑惑地看着李雪说:“难道不应该是谁有错谁道歉吗?”
李雪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恋爱,情侣之间吵架哪分什么对错?要是非要分个对错,那吵到天亮都吵不完,再说,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低个头认个错怎么了?”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继续说道:“情侣之间解决吵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快速道歉,如果非要分个对错,钻到牛角尖里去,最后很多人都钻不出来,然后就分手了。”
苏念问:“那你的意思是为了感情更长久男的就必须忍受女的吗?再说,即便嘴上说着道歉,心里肯定也是不甘心的吧?”
李雪说:“如果他连道歉都不愿意,又怎么证明爱你呢?”
……
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顾政南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苏念挂断了,她想自己静一静。
她给顾政南发了个信息:【我现在在忙,等闲了再说。】
顾政南:【好,我等你!】
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都猜不到生活在哪个路口突然就给你一个坎。
苏念刚躺上床,苏振民给她打电话:“你跟你们老师请几天假,回来一趟。”
苏念急忙问道:“怎么了?”
苏振民声音低沉:“你爷爷情况不太好,你先回来吧。”
苏念心里一紧,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就去找老师请假了。
苏保华因为胃胀气,大夫给他插了管,不允许他喝水,可是他似乎很想喝水。
苏振民用棉签蘸了点儿水,沾在他的嘴巴上。
后来苏振民每次想起的时候,总是后悔,早知道是那样的结果,就应该让他喝个够。
苏念赶回家中,直奔苏保华床前,苏振民轻轻地对着苏保华说:“爹,念念回来了。”
苏保华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在看到苏念的那一刻,闪烁着微光。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尽管已经给他换了气垫床,可是他的背因为长期躺着的原因,都已腐烂。
苏念回家的第二天,苏保华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许多,他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没有人能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苏保华去世的前一天,变的特别清醒,原来不认识的人都认识了,而且背后的腐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愈合了。
后来苏念听自己的奶奶说:“人死病根断,他的背之所以愈合是因为他该走了!”
苏保华去世的那一天,天气异常闷热,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把人们从梦中惊醒。
苏念看着自己的爷爷躺在床上,嘴唇乌紫发亮,脸色十分苍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额头上的纹也肿了起来,一双浑浊了的眼睛,一个瘦的皮包骨的身躯。
他很吃力的喘气,胸口起伏明显,呼吸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儿,可对于苏保华来说却是异常疲惫。
苏念给他喂了一块白萝卜丁,苏保华吃力张嘴呼吸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咽下,慢慢地闭上了睁了好久好久的眼睛,嘴巴里溢出点儿沫沫,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仿佛在默默地忍受着即将离别的痛苦。
苏振国进来准备交代苏念,不让她给苏保华喂太多,怕胃受不了。
可当他看到苏保华的神态,脸色瞬间变了,他急忙对苏念说:“快回家喊你爸!”
苏念看着大伯的脸色,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往自己家跑。
结果,等她喊来人跑到大伯家大门口时,却听到了大伯的哭声。
苏念意识到:“爷爷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家人们忙着为苏保华穿戴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寿裤。
夜里,院子里灯火通明,大人们在忙着苏保华后事儿,又怕晚上猫狗之类的进了屋子惊了亡魂,于是,苏念就静静地坐在旁边守着他,他的脸上刻着许多皱纹,全然躺着不动,仿佛石像一般。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你走完,当陪着你的那个人要下车时,即便再不舍,也只能挥手道别。
可是苏念想说:爷爷,我不想告别,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做好和你告别的准备!来日并不方长,一别再无归期,再叫爷爷无人应,我的余生再无您。
人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阴阳相隔,此生再无相见。
后来,苏念才发现原来最悲伤的不是离开的时候,而是将爷爷慢慢地从生活中剥离出来,那种痛连着骨头带着肉,小时候的庇护,儿时的美好总是出现在眼前,她会因为某一瞬间想到他,然后崩溃大哭,想他是一件很心疼的事儿,可她还是很想很想。
因为苏保华是公务员,按规定需要火葬,最主要的是火葬的话有十万块的安葬费。
火葬的时间安排在第三天上午,所以第二天的时候,苏保华被放进了棺木,棺木放在窑洞里,窑洞清凉。
晚上,苏念自己一个人在窑洞守着棺木,她要看着上供的蜡烛不能灭。
苏振民三兄弟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要看着工人打墓地、还要准备丧后的酒席、还要准备火葬的资料......
魏红梅因为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早早就躺下了。
张淑凤的身体经不住熬,可是也只是坐靠在床上,并没有睡。
苏文在部队没回来,家人也没告诉他苏保华去世的事儿,怕他在部队分心。
苏武回来了,跟着大人在墓地忙。
苏安的垃圾车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开,所以不好请假,苏振民让他等苏保华下葬的那一天再请假回来。
苏宵、苏礼、苏彬也都在学校没回来,因为怕耽误他们学习。
一开始本来大人们在一起商量好了:“上学的都不让回来。”
可苏保华总是口齿不清地喊着“念念。”
于是,苏振民这才给苏念打了电话,让她请假回来。
樊畅在叠元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和她一起叠元宝的许艳霞说:“是不是就念念自己一个人在窑洞里?”
许艳霞嗯了一声。
樊畅说:“要不你去陪着念念吧,等我这边儿元宝叠好了过去换你们,到时候你们都回去睡觉。”
许艳霞听了没有动,樊畅疑惑地问:“咋了?”
许艳霞小声说:“我不敢去,我害怕。”
樊畅说:“自己的老人有什么可怕的?”
许艳霞没反驳,但也没有动。
樊畅看许艳霞的脸色不太好,知道她是真的害怕,就没再勉强。
苏武这时从墓地里回来了。
樊畅问:“墓打的咋样了?”
苏武说:“还得一会儿,我爸说叫我回来给你们说一声,给工人做点儿饭,我一会儿送到地里。”
樊畅放下手里的元宝去做饭,许艳霞紧紧跟在她后边:“我跟你一起。”
苏武去窑洞里看苏念。
发现苏念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他问苏念:“困吗?”
苏念摇摇头。
苏武说:“我还以为你会害怕,专门过来陪陪你。”
苏念说:“自己爷爷,有什么可怕的,我巴不得他来找我。”
这时,上供的烛光闪了闪。
第三天上午,她们都去了殡仪馆。
进了殡仪馆,苏念看着自己的爷爷被放进了白色的火化仓里,仓门关上,机器转动,接着,她听到仓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每响一声,苏念的心就刺痛一次,好好的一具躯体,放在里边,明知道他已经没有了生命,可苏念觉得他会疼......
没过一会儿,殡仪馆的人让他们去外边等着取骨灰,苏念意识到爷爷是真的离开了。
她慢慢直视人间疾苦里的死亡,也终于明白什么叫顺应天命。
听大伯说,当时他们给爷爷算过:“熬过初一还能再活半年,熬不过就是初一走。”
她爷爷就是初一走的。
苏保华没生病之前,苏念从未认真想过他有一天会死。
后来苏保华生病了,苏念觉得,无非就是病了,总不致命吧,总可以再活好多年吧。
然而有一天,他还是走了。
就像土垛的院墙,风雨多了,总有一天会塌下来。
后来他们在殡仪馆的外边等着装骨灰。
取骨灰的地方,苏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一个大锅炉一样,没过一会儿,那个大锅炉从里打开了一个小铁门,四四方方的小口,从里边推出来一盘骨灰,是他爷爷的。
里边有骨灰也有骨头,但骨头已经很小了,大伯说那是头骨,苏武拿了一个小铁锹掺着骨灰往骨灰盒里装,苏念在捡小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