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臻霓又辗转了一夜。

汤胤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反应并没有意外，可以说是波澜不惊，饶是如此，却也只无措地应了声，“我……”

她很快接：“都说了让你考虑一下嘛，别这么快。”

他最终笑笑，淡淡道：“好。”

她转身上楼，直至现在，也并未羞窘或是难过。她翻来覆去难眠，只是因为，有点想他了。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结果。

臻霓把餐厅挂画的工作任务看得很重，次日是周末也没睡懒觉，早早便起床洗漱，坐进画室。等待她的是一片狼藉公主把便便拉在了她的画稿上。

“公！主！”

公主被吓得虎躯一震，迅速逃窜进桌底下，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窥伺情况。这是她住进家里的第二天，自然还没学会固定地方拉臭臭。

臻霓默默把气咽下去，开始清理。

她想起那日分别前，汤胤说：“注意把你的画稿收好，别让她弄乱了。”

汤胤是养过狗的，就在回到青碧教书的那两年，养了一只边牧，课上还不时提起。比如，将自己和狗代入物理题为例讲解。

臻霓稍稍回神。

什么嘛，想他，就找他咯。

她打开汤胤的微信对话框，敲下暧昧的一行：你在干嘛？

不出十分钟他便回复：准备出去跟人谈点事。

臻霓：哦……那你今天要干嘛？

汤胤：上午谈事情，下午游泳，晚上去凤大带实验。

之前凤大漫画社的负责人找到臻霓，问她能否到学校就创作灵感与技巧为主题开展几期讲座，今晚刚好是讲座第一期。

臻霓：我晚上也有事去凤大，一起去？

汤胤回得很快：好，我去接你。

臻霓这才想起来问：你去哪游泳啊？

他说了一家五星级酒店，臻霓知道那里的游泳馆年卡是一万。国家栋梁，真有钱。可从那酒店到她家再去凤大，方向完全不同，绕了一大圈路，他刚才竟毫不犹豫？

她想起曾在微博看到：真正想送你的人，多远都是顺路。

为了方便他一些，臻霓打算下午到杨珊妮那去她咖啡馆的位置还算顺路。

到了约好的时间，汤胤一如既往地准时。

臻霓坐进副驾，扑面而来一道清香，却不是他惯有的柑橘冷香。她不经大脑便问：“你怎么这么香？”

汤胤一笑：“游泳完洗澡了。”

臻霓后知后觉，方才那句话有多暧昧。鼻息里全是他的味道，她不由得涨红脸，话都不多说了，低头看起手机。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汤胤忽然问。

“啊？”臻霓抬头，她哪有入迷，分明是盯着屏幕发呆。她只好把正在看的段子念了出来：“夫妻甲和乙因生活窘迫想跳楼自杀，数123后甲跳楼，乙未跳，8秒后，乙看到甲打开了降落伞，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背叛了谁？”

汤胤当即问：“8秒？”

“对。”

他眉头一折：“8秒，考虑空气阻力的话，这里面有很多未知的参数，比如说浮力，还有介质影响的系数，然后体表面积……是男的跳还是女的跳？”

臻霓已经有点懵了：“……女的吧。”

“那么假设她一米六，一百斤，这样算下来的话……还要考虑瞬时速度，然后积分。”

纪臻霓目瞪口呆。

“这样吧，直接忽略空气阻力，自由落体的高度是3136米，要是考虑空气阻力，也应该有两百多米，我记得降落伞的最低打开高度是150米，加起来至少要400米。”

“400米以上的高楼，世界上可不多，上海环球金融中心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汤胤转头一笑：“你还觉得他们生活窘迫吗？”

臻霓干笑两声：“算得这么快啊……”

“后面那个很简单的，是高中物理。”

高中物理……

臻霓眸光一黯，从后视镜里觑他，他认真的样子，傻乎乎的，真可爱。

她知道她在骗他。可她还没做好准备，也不知道坦白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更怕她坦白之后，他不会再愿意与她来往。

能不能等他表明心意，等他点头之后，再告诉他？

到那时，还来得及吗？

……

汤胤把车开进凤大，由臻霓指挥路线，告诉他走哪条路方便。

要是男朋友，这样带着他回母校逛逛的感觉，一定更棒吧？

车停好，两人一同下来。

汤胤问：“你去的地方远不远？”

臻霓抬手一指：“就在那栋楼。”

“我可能没那么早完事。”

臻霓嘴角一歪，故意道：“嗯？”

汤胤：“等不及了，你就先回去吧。”

臻霓的样子认真又着急：“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汤胤浅浅一笑：“快去吧。”

两人道别，汤胤转身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咚”的一声，而后是女孩的尖叫：“啊”

他回头，臻霓抱着脑袋站在一杆路灯前。汤胤疾步过去，将她转过身来，她耷拉着脑袋，他也不由得低头凑近她：“怎么了？撞到哪里了？”

……是她刚才光顾着瞟他，没看前面。

“好疼……”是真疼啊。

他掰掉她的手：“我看看。”

她乖乖地站着，让他察看她的额头。

太近了，近到他全部的气息都沾在了她脸上，温热的，炽烈的。

“没事，连红印子都没有。”说着，他目光下落，对上她的眼。

汤胤怔住。他才发现，他离她太近了，近到看得清她的唇纹，若她再高一些，就真唇齿相依了。

她呆呆望着他，目光楚楚，全是“吻我”。

汤胤眸光一颤。纪臻霓确定，他想吻她。

他最后放开她，说：“好了，快去吧，时间来不及了。”

“……嗯。”

这一次，臻霓比他先转身，加快脚步跑开。

到底还是羞窘了。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男人主动过，从来没有。

讲座进行了两个小时，结束以后，同学们争抢着送她出学校，才出教室门她就推掉他们：“好啦，回自己家还能不熟路，不用送啦。”

她还想去看汤胤呢。

臻霓直奔航天学院，进了楼就挨个教室瞎找。航天学院一共五楼，楼体庞大，才转完一楼，她就已经出了层汗。

臻霓上二楼时，迎面走来了已经碰见过两次的男生，男生这次主动上前，问：“同学，你找人啊？”

臻霓心头一哽，为的这声“同学”。

闯过社会的人才会知道，最珍贵美好的时光，唯书香墨染年少时。刚毕业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无法接受不能再自称学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