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何就站在自己清理出的空地中间,有些不满地问道:“诸位还想干嘛?”
“大佬,你既然是玩家,那以后带带兄弟们啊。”
路知何:“原来各位是‘神来神往’的玩家,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个常人‘恩皮思’而已。”
原来,游戏方为了世界观自洽,特意为游戏添加了特色民俗,“神来神往”就是为玩家上线下线时会凭空出现与消失做的解释。
相传神仙为观察人间,便派弟子出入于两界之间,每次玩家上线便是被神派来的“神来”,下线则是回去复命的“神往”。
而“玩家”与“恩皮思”的称呼则是游戏开放初期乌龙事件将错就错的产物。那时游戏中的禁言机制不完善,玩家什么都能说出来,大家都自称玩家,npc也不觉得奇怪,神仙弟子游戏人间当然能称是玩中大家。“恩皮思”更是源于对“npc”一词的音译,在这个只有人能复活而其他生物遵循自然法则的世界里,人的皮囊当然是蒙授神恩又智慧非常,“恩皮思”这个对人的别称就在游戏世界中很有市场了。
说回正文,看到路知何原地复活,大家已经认定了他的玩家身份,这时听到这段话,就听出了些瞧不起他们的意味。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家游戏一场,没必要不愉快,你要是这么不识抬举,我们不介意继续杀你守尸。”
路知何喃喃道:“我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一根尖刺,蹬着坑壁跃了上来。那坑有三米深,这一跃只在刹那间完成,待众人再看清时,他已将尖刺捅入一人太阳穴,那人双目圆睁,临死都不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路知何没做停留,哪里用得到“十步杀一人”,他是步步杀人、招招见血,双拳如铜锤一般甩得嗡嗡作响,凡有人碰到,必是骨断筋折,陷坑旁哀声四起。
在这杀机四伏之中,猎狗靠着低姿态寻得空挡,一口咬住路知何小腿,路知何觉得吃痛,抬脚踩去,不偏不倚正中猎狗胸口。
“嗷呜。”
路知何听声看去,它已吐血瘫倒。
见此情景,猎户玩家顿时暴怒,大呵到:“你还我狗命!”
这话乍一听有些可笑,可对这猎户玩家而言,猎狗绝对比自己的游戏角色重要,人死可以复活,可狗只能尘归尘,土归土。那玩家在地下城中见过的动物只有人和虫,玩个游戏创建的角色居然自带一条猎狗,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这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地表》中,灭人满门不算大仇,杀别人狗可就不共戴天了。
因此,这声大呵将路知何心底的愧疚勾了上来,下手就软了,那猎户冲上来独自斗他,也占了上风,嘴里继续喊着:“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在地下城的哪个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喊声中渐渐带了哭腔。
眼看事情要闹大,众人没了玩游戏的心情,原本的截杀变成了一场劝架,路知何只是防守,真正被拉的只有猎户。慢慢的,猎户脱了力,只能跪在地上,抱着猎狗的尸体失声痛哭。
大家又纷纷出言安慰,也有人剑走偏锋说要贿赂游戏官方,让他们把狗复活,只有这时猎户的眼神亮了一下,可当他意识到这并不可行后便重新哭了起来。
猎户:“大家不用劝了,我没事,阿黄无可取代,没了它,我也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说罢,身形消失,下线了。
路知何惭愧地问道:“我想找狗商再买一条,虽然无法代替,但总是要赔偿的。各位可否告知我那猎户是哪位神仙的弟子?我到哪座洞府去找他?”
刚刚大家就觉得他目中无人,现在更觉他装模作样。有人骂道:“他下线了!删号了!你还能在这说风凉话,你有人性吗?”
路知何:“在下不明,何为下线?何为删号?”
“你妈的!现在还装?搞笑了吧!”
“我去,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
谩骂声此起彼伏,却让路知何越来越糊涂。
“兄弟们,别废话,干他!”
早有人抄起家伙,他们为截杀路知何排练过阵法,此时正好用上,盾牌在前,长矛在后,一线天狭小,路知何避无可避,又死了。这次死亡,他的衬衣也掉落了,下次复活只能赤膊上阵。
这群玩家也没就此作罢,义愤填膺地喊出了游戏界最恶毒的口号:“杀到删号!”
他们严阵以待地守着路知何复活,每喊一声“杀到删号!”便有整齐的枪林刺出,就这样,路知何被连杀六次,期间他也反抗,他也逃跑,可都是徒劳,有一次他爬上山崖,又被弩手射了下来……终于,他身上只剩一条底裤和一双袜子了,而这次死亡的位置,正是一线天最窄处。
路知何这六次死亡的时间就有六个小时,再加每次挣扎和一开始设伏的时间,有的玩家已在线八个小时,疲劳和现实世界的琐事让玩家陆续下线,如今的围杀人数只有三十人了。众人也都奇怪,这路知何每次复活CD一到必然及时复活,他为何不下线先躲过这阵子呢,思来想去玩家只能总结到,路知何是个极其装逼的人,这及时复活且必须在原地只怕是他的逼格。
有人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咱也不知道他现实里是干啥的,万一是个职业玩家呢,这么一直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有人打岔:“你说他身上东西都掉光了再被杀会掉什么?”
“有人做过实验,什么都不掉,不是说这个是时候,现在咋办?”
“唉!我想到一个办法,屏山里有个庙,庙里有口大钟。咱们正好三十个人,十人一组三班倒,把钟搬过来扣在他复活点上。他不是装逼吗,咱就让他次次在钟里憋死,再次次在钟里复活。”
“对!等他什么时候在别处复活了,他逼格就没了,咱再去论坛上骂他,杀了别人狗不想负责还装逼,骂死他。”
众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把钟搬来扣在了复活点上。路知何果然从钟里复活,不停敲打着大钟,钟声在山谷的回荡中震得人头疼。
一刻钟左右,敲钟声渐渐熄了。
人们围上去,对着大钟冷嘲热讽,开始了庆祝。有人突然发出轻疑:“咦?刚刚这钟好像动了一下。”
“不可能吧,这钟有千斤重,咱十个人抬都费劲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又一人说:“不对!真的动了。”
人们齐齐向钟看去,那钟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向前挪了一寸,钟口碾碎了地上不少沙石。
“不好!他没死,他在攒劲儿推钟!”
众人忙上前扶钟,可手还没碰到,就听到钟内一声大喊:“哈!”
大钟竟被从里面推倒了,歪斜着压在最前一人身上。路知何从钟里钻了出来,他见那口大钟腰腹肥而头脚窄,便以钟腹为支点将大钟摆横,双手一推,让它沿着峡谷的斜坡滚了下去。山谷太窄,众人无处可避,大钟就一个接一个碾压过去。山谷中“咣咣铛铛”钟鸣不绝,崖壁上裂土碎石纷纷落下,山崩之势已无法阻挡。
那些与钟碾之灾中幸免于难者还是没能逃过被山崩砸死掩埋的命运,他们死前尽皆做抱头鼠窜状,唯有路知何迎着暴雨般的飞土落石开怀大笑,其声势竟不输给这场山崩。
截杀之人还是阴差阳错地完成了报复路知何的“伟业”,他被埋后每每复活都会再被憋死,活着时只能在碎石中前进数寸,蠕行一日有余,路知何终于爬了出来,也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他死过多少次,总之,现在他身上一丝不挂。与他一同陪葬的三十人却没这个毅力,既然复活也是在乱石之下,干脆选了个存档点“死遁”去了。那日,自开服起就一直畅通的屏山一线天成了乱石岗。
路知何扒着乱石低头寻找,有玩家掉了金银,有玩家掉了首饰,一路找来,到了已滚至谷口的大钟旁。他扶着面目全非的大钟喘粗气,饥寒困累痛一并袭来,他仰天长啸:“怎么没一个人掉衣服啊!”
说罢,簌簌落泪,嘴里低语:“李大哥,当年你也是这般窘境吧。”悲痛无缘无故,思念无影无形,可它们又是那么真实,震撼着路知何让他浑身战栗。他在哭,可是为谁呢?李大哥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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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玩家群体开始了对路知何的无限追杀模式,原因无外乎于为了出名。路知何武功高强、力能扛钟,又杀人爱犬、心狠手辣,还爱装逼,分明是一个世界级BOSS。
昏暗而狭小的房间中,一个五官精致肤色惨白的少女正看着视频,那是路知何在一线天引发山崩的部分,少女看着这毁天灭地的威能露出黯然神色。不过她还是迅速收拾好心情,整理起有关路知何的视频,少女用“时间+地方”的格式为每一段视频命名,随后发出一段消息。
木连新:“陈叔,您能把今年8月以来进入南昌地下城的人员名单给我一份吗?”
本想着去休息,可“99级地表探索队”的群聊又响了提示音。
同学C:“喂喂喂!还有人吗?”
同学B:“你终于冒泡了。”
同学C:“那个npc管家老狗不是个好东西,我刚刚录了视频,回放的时候特意查了他说的是什么,嬖宠是古人对男同中受的称呼,他在骂木姐呢。”
同学B:“我靠,回去干他!”
木连新还沉浸在刚刚看视频的情绪中,无精打采地回道:“反正我是女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