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往城楼下看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半大的蛮子孩子，没有骑马，一身褴褛，还光着脚丫，就那样站在蛮子队伍前面先锋队里，眼睛木木地盯着城墙上看，没有仇恨，有没激动，只是深深的、深深的无助。

听说，这次蛮子共派了五六万大军南下。蛮子本来就是游居在草原上的，他们能有多少人口，估计总数也就几十万。除去女人老人幼儿，估计他们能拿得起刀的都上战场了。但是也听说，蛮子不单自己出来烧杀抢夺，还征服了附近的不少部落，抓了他们的男丁，让他们来充当先锋，和炮灰。

想必那孩子就是奴隶，被抓着上了战场。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突然让杜仲心里一颤，脚下也顿了顿。她突然在想，这要是她的孩子……实在没法想象。她突然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肚子，哦，她现在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她一直带了避孕的珠子。

可是，如果没有孩子，要是今天她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了，孙遇以后去哪里找一个与她相关的人来缅怀她呢？她本来就是孤草一根，天涯之大，落到哪里算哪里的，要是有一天不在了……

如果能顺利度过这次的战事，她决定好好地跟孙遇一起过日子，把避孕珠扔了，生几个孩子，然后好好地看着他们长大，不让他们涉险，万一她走了，孙遇还有孩子们可以陪……她狠狠地抹了把脸，转头就冲身后的猴子吩咐道：“你等一下我，我还有一点药粉，你加到那些药粉里面去——他娘的，不毒死这帮天杀的蛮子老娘就不姓杜！”

那个避孕珠功能强大，只要做点手脚，就是穿肠毒药。

杜仲把带了好几年的珠子一把扯下，找了个地方磨成了粉，然后加了东西，就吩咐猴子参合到了之前的药粉里，“等一下他们肯定会对药粉有所防备了，所以你要看准时机，不能一味地胡撒了，明白了吗？”

“明白！”猴子一张黑乎乎的脸上满是慎重。这一场战事迅速地催熟了这个半大孩子，淘气顽皮不见了，沉稳坚强冒出了头，浑身都散发出了小男子汉的英雄气概来。

杜仲拍拍他的肩膀，又去看了一圈其他人。虽然有些累了，但是每个人都眼光灼灼地看向她。杜仲冲他们点点头，又回到了城墙上。

接下来的两轮蛮子也长了心眼了，纷纷用不知道是啥布的东西围住了口鼻，才往前冲。杜仲看了冷笑了一声，心想除非你们躲到水里去，否则姑奶奶这毒粉你们是吃定了！

这两轮打完，太阳已经西斜，城门口堆了高高的几堆蛮子的尸首，而蛮子们看到即使围了口鼻也没用，就后退了几十步，攻城也缓了下来。

城里的人看了纷纷松了口气，都希望这一次能多拖他们久一点，因为，他们只剩下了最后一轮的物资了，而刚刚两轮的乱箭中，城里又伤了二三十个人，死了十来个人了。

但他们也知道蛮子一向是没有耐心的，所以，大家都看看远方正在下沉的夕阳，沉重地想，听天由命吧！

夕阳好似一点都不理解他们的心情，依旧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与此同时，蛮子也开始慢慢地有了动静，好似在集结了。

最后的时刻应该快要到来了吧，杜仲看看他们，再回头去看这座城。这一回头，就看到本来应该躲起来的人，几乎都跑出来了，他们手里拿着石头、柴刀、菜刀……拿着一切可以用来攻击的武器，无声地站成黑压压的一大片，沉沉地看着她。杜仲眼光扫过去，还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城墙不远处的老夫人。这次看杜仲看了过去，她没有喧哗，也没有瞪眼，而是冲她淡淡地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大家都没有说话。不躲了，生是甘州人，死是甘州鬼。如果这是最后的一战，就跟甘州城同生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