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窗明认识那个男孩，穿着篮球衣，一双夜光飞纹的篮球鞋明亮显眼，那是城南中学高二尖子班的班长，叫李小天，没想到他也来了。

他是程有曦众多追去者之一，曾找他约过架，当时路窗明无视了他的挑衅，也没这件事告诉女孩，因为他觉得别人看他爽不爽是别人的事，和自己无关。后来这个男孩就一直找他碴，比如走路时狠狠撞他的肩膀，把他手里的书撞地上，路窗明询问的时候他就笑着道歉，转过身却用路窗明听得见的声音骂他是野狗。

但是渐渐的这种事情就少了，因为路窗明觉得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道了歉就没关系了，于是勾起路窗明愤怒一面的计划失败了，李小天像是一拳又一拳打在水花里，怎么都不痛快。

路窗明一直以为他是单纯看自己不爽，也从来没想过原因，现在他跟突然开窍了似的，突然就想通了......两年前他带着爸爸的骨灰来到这里，两年后他抱着同样的罐子离去，那条扫过很多遍的街变得更干净了，他自以为无愧于旧城南的人们，却不知道他多带走了一样东西。

他带走了一颗小姑娘的悸动的心。

五年前旧工业园区发生特大重大火灾，火浪隔绝的仓库里违规存放着近百吨硝酸铵，爆炸产生的能量堪比四十吨TNT炸药，是园长舍生取义在火焰中做出最后的隔离带，阻止了这场足以波及整片旧城南的爆炸。

那个园长就是程有曦的父亲，她唯一的亲人。城南中学副校长通过合法途径收养了这个不幸的女孩，却日渐头疼，因为她变得不爱学习和叛逆，总是和街头混混走在一块儿，拿着她爸留下来的钱四处请客，交一群狐朋狗友。

她哪是什么女魔头大姐大，她不会打架抽不来烟甚至长得还蛮矮的，脸蛋漂亮但看着却是挺乖的类型，一点都不凶甚至还有点婴儿肥，为了装狠才去小黑店里纹的身。她的酒量也很差，有一天她喝的醉醺醺，路窗明把她从小太妹的堆里带出来，回家的路上她把下巴趴在他肩膀上，说什么小弟再多又有什么用，只是可怜她的人多罢了。

可是那群小弟们里，除去那些可怜她的人，剩下的就都是暗恋她的人了。巷子里每个欺负过老奶奶老爷爷的熊孩子都怕她，所以才给她取了女魔头女寨主的绰号流传在外，那是小屁孩的勾当，小屁孩不懂得漂亮姐姐的可贵之处，只知道她会因为自己玩鸡屎偷鸟蛋把爷爷奶奶惹哭就来教训自己......可大一点的孩子却不这么想。

在大一点年龄的男孩们心中这个女孩自带一层惨兮兮的滤镜，再加上漂亮的脸蛋就足够惹人怜爱，更何况她出手阔绰，行侠仗义，性格洒脱，生气的时候嘴巴嘟起来，看着不凶其实还很可爱。她还喜欢发呆，很多孩子在某个阴暗的街头小巷里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呆呆地望着某个方向出神，那是很多男孩们眼中最难忘的风景。

她也许是在想去世了的爸爸吧？她那么洒脱和自由，交那么多的朋友，内心却很孤单，像是要用友情来填补亲情的空洞。只有每次过节的时候她都躲得远远的，因为那时候孩子们都围着回家看望的爸爸妈妈要礼物，爷爷也有他的家人，她喜欢爷爷但害怕那些陌生人。

知道真相的男孩喜欢她的性子，渴望接近她，就像一团火想要温暖角落的一朵小花。不知道的男孩被她的脸蛋吸引，背地里讨论她长得像某个童星。更况且有时候可怜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还挺难区分的，可是大家都失败了，女孩凶起来像只炸毛的野猫，拒绝了一批又一批近龄优质男

直到路窗明来了。

那天夜里，这个没爹没妈四处流浪的男孩躲在一条臭水沟旁的草丛里，发着呆，好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程有曦看见躲起来发呆的路窗明，女孩那双沉下去的眸子时隔多年又一次睁得大大的，有了光，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同类。

路窗明带走的东西就是这样宝贵的东西，一束悸动的目光，然后是一份节日的礼物，一次握手，一次惊慌中的脸红......来自旧城南那位最让人怜爱的漂亮女孩，在外人看来他独享了两年，如今要为了名利扬长而去。

难怪会碰上很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啊，原来那些人讨厌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路窗明皱起了眉毛。

“都闭嘴！”女孩突然低着头大吼，拿袖子擦掉眼泪，猛地抬起头。

她重重地呼吸着，胸膛上下起伏，嘴唇甚至轻微地颤抖。她很生气，又好像很激动，路窗明不敢回避那样热烈而沉重的目光，剧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这两年来你都没一次夸过我漂亮，亏我那么努力打扮！”程有曦给了他胸口一拳，很使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