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桧先回去,袁文伯将雷少轩留下。
“你可知为何我们如此对待李桧?只交易不收徒。”袁文伯道。
“请师傅明言。”雷少轩对此也一直迷惑不已,不过师父做事一向有深意。
“老张的女儿,十有被送入教坊司,教坊司为太监所管辖,要想救人,太监最方便。”袁文伯道,“这就是我们想办法送李桧入皇宫的原因。”
张青插话道:“雷少轩,我们不收李桧为徒,是有原因的。但凡太监,被切了根子后,此生已经无任何之寄望,这种人心里多有变态,心里绝无忠孝仁义礼智信之念,也看不得别人好,甚至以害人为乐。你对其好,亦不会感恩于你,有时因为心里扭曲,反而觉得你瞧不起他,不知何时便招来祸端。与太监交往,第一关键便是可用不可交,真要交往,不如一事一利,以利交,绝不可以义交。”
雷少轩大户出身,并非无见识之人,多少听说过这些事。尤其母亲营商,耳濡目染,雷少轩也算是见多识广,闻言虽然愕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却能理解师父的想法。
然而雷少轩却不打算这样对待李桧,白娘子那绝望的目光,让雷少轩永生难忘,在他目光里,看不到一丝丝的利,只有对生命的无奈,对尊严的渴求。
死囚营里,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是等待上战场,大多数人终身都无法离开死囚营,死囚营里每一天其实都是在等待死亡,因此许多人都渴望着战斗,渴望早点确定自己的归宿。
大战往往不期而至。
这是雷少轩参加过的最大一场战斗,一片平坦的戈壁草原,黑压压全是军队,一队队人马,一个个方阵森严排列。
没有一丝风,恐惧、紧张仿佛把风都凝住了。
死囚营身后是前锋部队,长枪手持枪罗列,排排的枪尖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刀手横刀于肩,锐利的刀锋泛着阴冷的光芒,拒马桩密密麻麻,如低矮森林,刺破苍穹,左右两翼骑兵整装肃立紧张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显然这将是一场有骑兵参加的大战,雷少轩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升腾起丝丝死亡恐惧。
死囚营死囚最害怕参与有骑兵参加的大战。
骑兵冲锋下,步兵正面对上骑兵,几乎无还手之力,往往死伤惨重。
面对呼啸而来的骑兵,即便躲过第一匹马,也会被第二匹马撞死或者踩踏,步兵手里的兵器作用不大,常常来不及挥动,便被卷入滚滚洪流,撕个粉碎,化为肉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骑兵冲锋前,往往先让自己的死囚营冲垮或者至少冲散对方死囚营。
在他们眼里,死囚毫无价值,直接用骑兵冲杀这些人,会让骑兵速度减慢,不利于冲击对方的军队,只有冲杀军队,才有价值,如此一来,死囚营比后面的军队更幸运,毕竟他们会正面面对骑兵的冲击。
天阴沉下来,肃杀的气氛弥漫整个荒原,空气凝固了,声音凝住了,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死囚营里没有任何信息,死囚不知道每一次战斗的布局和意义,只是麻木等待战斗、等待死亡。雷少轩受袁文伯教导,眼光与常人不同,雷少轩明白,这将是一场大战、决战。
雷少轩第一次感到了紧张,浑身发冷。
所谓决战,即决定大局之战,这些战斗往往伴随着混战和大量的死亡,包括成建制的军队死亡,更不用说死囚营这种杂鱼,这些小杂鱼会有灭绝的危险。
决战,也往往是正面对决,层层推进之战。如果那样,死囚营就直接面对骑兵与对方军队的直接碾压,决战下来,死囚营死囚十不存一。
面对决战,雷少轩要做的绝不是杀敌自保,而是如何躲避活命,甚至逃跑,往往越大的战斗,越没有人理会一两个小杂鱼似的逃兵。
这些念头,在雷少轩的脑海里翻腾,但他不能跟任何人商量,那会引起恐慌。
荒原上,风呼呼逐渐刮了起来,天空中团团黑云缓缓聚集,军队已经缓缓移动,天色暗了下来。
风越来越强,夹杂着沙子,雷少轩抬头往远处看去,地平线上,团团黑影翻涌滚动,排山倒海般向这边飞扑过来。
不好,这是沙尘黑风暴!风暴已经让人睁不开眼睛,死囚营的人不自觉的聚集,互相靠在一起。
“散开、散开,”雷少轩一脚脚不停地踢在三十六营帐的人身上,大声喊道:“骑兵冲锋了,散开、散开。骑兵冲过来时,趁机抢上马背,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天气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雷少轩看见,敌军的骑兵洪流已经开始冲锋,夹杂着风暴滚滚而来。天气突变,让对方无法等待,只能提前进攻。
人影幢幢狂风呼啸,嘶鸣、杀声、惨叫声乱作一团。
雷少轩躲在一个人后面。无论前面的人如何闪动,雷少轩始终保持着自己前面有人挡着自己,强行让自己眯睁着眼睛等待机会。
突然,前面冲出一匹马,这匹马撞在雷少轩前面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惨叫一声,被撞飞到风里消失不见了。
此时,这匹马速度稍缓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雷少轩冲上去,飞身上马,同时将马上的人推下去。
狂风中,雷少轩的眼睛已经无法睁开,任由那匹马带着自己到处乱跑。
风沙刮在脸上,如针刺般疼,狂风席卷,强劲的风让马身踉跄,似乎要被风卷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