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东宫,奉孝殿。屋外寒风凛冽,一颗颗的雪花如同细盐一般,随风钻进屋里。林安站在一面等身铜镜前,毫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大周天元十八年,做了二十一年皇太子的太祖皇帝长子林文泰薨于巡视南方的途中,享年四十岁,举国哀悼。就在太子灵柩终归京畿府的当天,东宫嫡长子林安惊厥于寝宫。无人知晓。当林安从冰凉的地上爬起,脑海中浮现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人生履历却完全不同的太子嫡长子记忆时,他是有些恍惚的。
自己只是做个阑尾炎手术而已,就穿越了?足足用了三个时辰的时间,确认眼前一切都不是幻觉之后,他终于还是接受了现实。然而紧接着,巨大的危机感就将他完全笼罩。他这个东宫嫡长子身份,非但不会带给他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反而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从他出生那一天开始,就紧紧的贴在了身上。生母太子正妃萧氏难产而亡,不到三月之后,继妃徐氏诞下第一子。
从那之后,他便在徐氏膝下长大。自小体弱多病,性格怯懦柔弱,既不受太祖皇帝喜爱,也不被朝中重臣看重。唯有生父林文泰庇佑,才让他在这东宫之中有立锥之地,不至于怎么莫名其妙夭亡都不知道。可是就是这个唯一的依靠,还在半月之前没了。“这皇太孙当的,也太憋屈了些呀。”捏了捏镜子里干瘦的脸颊,林安忍不住低声叹息。在原主记忆当中,他虽然贵为东宫太子的嫡长子,但是因为从小在继妃徐氏身边长大,常被打压欺辱,养成了唯唯诺诺的胆小性格。
又由此而不得太祖皇帝喜爱,境况愈差。甚至就连宫中下人,日常都敢嘲弄欺压他这个法统上未来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见活得有多么的卑微。今日原主之所以在自己的寝宫当中惊厥而亡,便是因为早些时候去服缟素,准备等到太子灵柩回宫之后祭拜时,被太祖皇帝看到他唯唯诺诺的样子,盛怒之下呵斥了几句,让他滚回寝宫好生反省,没有旨意不准再去灵堂,连祭拜都不行。
由此可见太祖皇帝对这个嫡长孙的不喜嫌弃到了什么地步。可谁知道这一回,便在一路战战兢兢当中,吓破了胆,生生给吓死了。林安想了几个时辰,整理了所有记忆思绪,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想要在这东宫当中稳固嫡长子的地位,首先就是要重获自己那位皇爷爷的喜爱。而要得到太祖皇帝的赏识,以往唯唯诺诺的状态肯定不行。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立威,要展现出一个皇家嫡长子应有的威严霸气。才想到这儿,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语调里带着不屑又不耐烦的语气,喊到:“太孙,皇爷有旨,传你速去常宁殿,你快些的吧,别让咱家等太久。”
听到声音,林安眼睛微微一眯。还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想什么来什么,自己刚刚还在想如何立威,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于是收拾一番,阴沉着脸走了出去。门外,一个白嫩的小太监神情傲慢,仰着头站在门口。看到他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怎么穿这一身就出来了?真是废物,难道还想让皇爷动怒把你赶回来?”“你说什么?”目光冷冷,林安盯着这小太监问道。记忆中,此人叫小安子,是徐氏安排到他寝宫,日常侍奉他的太监。说是侍奉,实际上就是替徐氏监视他,同时也时不常的辱骂欺压。
小安子闻言眉毛一挑,尖着嗓子道:“咱家说什么你没听见?脑子不好使就算了,现在连耳朵也聋了?之前皇爷说过什么,今日太子魂归,你作为太子……”啪!一声脆响,直接打断了小安子的狂妄之语。血红的五指手印随即在那张白得有些诡异的脸上浮现。下一秒,小安子捂着逐渐肿起来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尖叫道:“你敢打我?你这个废物,竟然敢打我!”“打你?本殿下身为皇长孙,东宫嫡长子,打你个狗奴才又如何?”
冷喝一声,林安目露凶光。“倒是你这狗奴才,竟敢出言辱骂主上,目无尊卑,别说是给你一巴掌,本殿下就算是一刀砍了你也没有任何问题。”“你敢!我是太子妃派来照看你的,打我就是打太子妃!”“区区一个阉人奴才而已,也配提我母妃?”林安脸色不变,继续傲然说道。“你你你……”小安子看着林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外面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在吵什么?狗奴才,让你叫那废物去常宁殿而已,这点小事半天都办不好,还要我亲自过来?”
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身着华服,年芳二八的少女在一众宫人的拥趸下趾高气昂的走进来。此女正是徐氏给林安挑选的未来太孙妃,徐家旁支嫡女徐娇娇。说是给林安准备的妃子,且人早就以融洽感情为由入了东宫,但其实这徐娇娇生性骄纵跋扈,平常对林安态度比宫女太监这些奴才还不如。高兴了便拿他逗乐取笑,稍有不满,便是殴打辱骂。往日她都对林安住的地方嗤之以鼻,连门都不愿踏进一步,全是让太监传话,叫林安过去给她请安。
今日想是因为太子灵柩入宫,东宫上下全都要去常宁殿祭拜,到时候太祖皇帝也会在场,林安先前又已经被太祖皇帝责骂过,怕他再出丑惹得太祖动怒,加之让太监过来通禀,半天没见人出去,心急之下才主动进来看看。没想到一进来,却正好撞到林安的枪口上。蔑视的瞥了徐娇娇一眼,直接开口道:“身为太孙选妃,大声叫嚷,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像什么样子?”徐娇娇一愣,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