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此时垂下眼睑,往事如风,重新听到这个名字,他心绪难免复杂。
“知道李施主出事后,云彼丘追悔莫及,遂赶去东海寻你数月未果,白院主找到他时,他竟无半分抵抗之意,被白院主一剑穿胸,幸好纪院主及时查明了,他确系为奸人蛊惑,并非真心要害你,于是就派人救下他留了下来。”
云苓认认真真听这当年事,等无了说到这,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下毒毒害自己的门主,竟然还能活下来,一句奸人蛊惑就不了了之,实在可笑!”
出家人慈悲为怀,无了也分辩了一句,“也并非全无惩罚,云彼丘十年来画地为牢,不肯宽恕自己……”
“困住自己算什么惩罚?”,小姑娘气恼,“花花可是疾患多年,身体里皆是沉疴,毒发时……他最基础都应当同受此苦,而且他害人的时候怎么不困住自己不去做,事情做完了才假惺惺地画地为牢,不就是想保命还赢得个好名声吗?!”
云苓都不忍再提那时时毒发何其痛苦,结果罪魁祸首就这么草草了事,她气鼓鼓地一拍桌,“他现在也在百川院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眼看阿苓拍案而起就要走,李莲花连忙拉住她的手,静心道,“收拾他哪用得着你?我这个受害者还在这呢。”
他微笑时不见阴霾,既是放下,也是随心吐露。
云苓知道他不再似从前像个无所选择而随波的浮萍,他是看透红尘,但也有意气。
末了小姑娘手放在桌下从戒中拿出一颗糖,翻开他的手,将粽子糖放进他的掌心,无言安抚,奉上一双弯弯的眼睛。
曾经受的伤太苦,糖给你~
李莲花与她心照不宣的对视,抿唇都难放下嘴角的弧度。
“咳咳咳……”,无了大师及时止损,“不管怎么说,当年事一环扣一环,总是要……”
“好了,和尚,你也别顾左右而言他”,李莲花用余光一扫他,继续问,“百川院到底出什么事了?”
无了跟个顽童似的一摆手,“啊呀安心,百川院没事,是百川院新近得了一把剑,于是便向四顾门昔日好友发出邀约,要召开赏剑大会,这把剑,便是李施主当年的贴身配剑——少师。”
无了所知详细,李莲花才知少师剑坠入东海后,数年后渔人复得此剑,之后又辗转四十三手,才回百川院。
李莲花沉吟片刻,吐出一口气叹道,“终是我有负少师。”
对谈暂时告一段落,这时小沙弥端上了素斋,无了简单的快乐中,邀请云苓和李莲花一道用餐。
老和尚乐颠颠的摆好碗筷,李莲花则瞧见狐狸精撕拽的那堆油纸上的炭渣,调笑着道,“和尚,你们新来的厨子啊偷吃啊!”
在无了一头雾水中,李莲花携云苓出了房门。
“我们去百川院?”,这话说得其实不像问句,云苓拉拉他衣袖,“找人要找,刚刚说赏剑大会的少师……”
名剑的宿命,当是在其主人手中才对。
李莲花反手握住小姑娘的指节,老狐狸的表情又跑了出来,“哎呀,这就要靠阿苓了,在下一介游医,实在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要仰仗姑娘为我赎回爱物了~”
云苓微微眯眼,“花花你……”是真不客气嗷~
她还没说完,天边传来一道轰鸣声,熟悉的紫云飘来停留在两人头顶。
小姑娘一愣,“?现在来?”
云苓虽然炼丹的时候想过会有劫雷,但那时却并未出现,那现在出来,有点太晚了吧?
李莲花心有所感,轻微摇头道,“不,是我的雷劫。”
“哦——诶??”,她难以置信地道,“你刚刚又突破了?还是跟筑基期的?这次是为什么?”
这、这么突然的吗?
剑客想了想,“我不过就想着还是得把少师拿回来。”
“那现在怎么办?筑基期会重塑人体,雷劫的动静也会吸引很多人的”,云苓环视了一圈,觉得有些麻烦。
李莲花望了望路径,再往外走就有很多来往的小和尚们,午间休憩时段没人会在意天上突然的紫云,但不代表等一会儿没有。
“先找个无人之地”,李莲花抬脚正要走,但天际明显不给人准备时间,细细的一道紫雷已经对着他头顶劈下!
光芒一闪,雷声震荡,李莲花神魂一荡,感觉那雷直冲全身经脉,猝不及防就已经受了雷劫。
“花花!”,云苓连忙扶住他不稳的身形,“坏了,这次怎么雷还没凝聚够就开始了?!”
筑基期共九道天雷,一般劫云都会停留一段时间将所有雷都聚集才开始,期间不再停歇,还第一次劈得这么快的。
她立刻从戒中拿出符箓,刚要施法时,他们所站立之地竟然阴影消散,再抬头看去,竟不见有电光布满,紫云投下一道馈赠之光,同样淡淡泛着紫色,稳稳照在李莲花的身上。
天藏新礼,他儒雅的面容微微变化,耳下碧茶之毒的痕迹也消失不见。
星眸坚韧如点漆,眉宇有道不尽的风流落拓,抬眼时确是诱人的多情,唇红齿白,面冠如玉,棱角本有些凌然的傲气,但是被他如今温润的气质冲淡,却更惹人探究,这张俊美无铸的脸,写的是玉树芝兰,名圭美璧世无双。
“花、花花?”,她收了符箓,见此眨眨眼,这时所认识的那个人才真切地融合了传说里的李相夷。
他做李莲花时就容貌不俗,如今多了三分丰姿潇洒,两分凌云傲气,却和如今的心境气质融合,带着恍若隔世的谪仙气。
有点太过好看了怎么办?
不过其实跟花花的模样也不是差很多,就是有了少年风雅的李莲花,好像更好看了……
“阿苓。”
他应声着,小姑娘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嗯、嗯嗯……”
“怎么了?”,李莲花惯常抬眸,微挑眉梢,拉下她的手握住,“我记得筑基期,会重塑肉身,可我没什么感觉。”
见他这样的表情,云苓却有种落到实地的感觉,这倒也没什么不同。
不认识李相夷也没什么区别,李莲花还是李莲花。
“这是天道馈赠,又不会痛,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最好的时候了”,她欢欢喜喜地掐水镜诀,“看!”
李莲花看过之后明白了小姑娘刚刚的心思,十年未见,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曾经二十岁的李相夷的样子了,即便只有几分不同。
“阿苓,我在这里。”
对视间,他神情温柔,平和,似乎在说,我不会变成你不认识的人。
蓦地,云苓心里异样难平,不由得呼吸乱了一瞬。
可那道雷还是惊动了人——
笛飞声绕过院墙走过来,皱着眉惊疑问,“李相夷?”
禅房的无了大师则见到更多,在门口静默片刻,“……阿弥陀佛。”
李莲花的容貌也尽都恢复,天光那几息之后已经退去,但这两个人看了个完整。
云苓听到他们说话也回过神来,挥袖落了水镜——但是已经晚了。
李莲花嘴角一抽,老狐狸都想不好怎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