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三千年不腐。
这就是被称为“沙漠之魂”的胡杨。
胡杨枝杈上蹲着一只黄头,赤目,五色斑斓的胡兀鹫,祂正默然远眺,入目处是一望无垠的荒漠戈壁,不远处有几头草原狼,正在撕咬着一头刚捕获到的黄羊。
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杀气。
胡兀鹫与狼虽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却是一对捕猎搭档,一个吃肉,一个吃骨头,各取所需。
胡兀鹫飞得高,看得远,能帮狼群发现猎物。
而当狼群捕获到猎物时,胡兀鹫不会去与祂们争抢食物,而是静静地在一边等待,等祂们吃完后,这才去捡吃那些剩下的残肉、内脏和骨头,最后打扫战场。
突然,一股朔风卷地而起,呼号如鬼泣。
磨刀人耳根一动,仰脸望向昏黄昏昧的天空,显得有些迷茫。
西北天边与狼皋山的相接处,彤云密布,米面似的沙砾遮天蔽日,土墙根下残存着几株狗尾巴草,早已脱光了叶子,只剩下光溜溜的白色秸秆,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狗日的。”
磨刀人吐出口浓痰,爆了句粗口,“这是……要变天?”
磨刀人的个子矮小,脖子像仙鹤般细瘦,显得瘦小枯干,不免让人担心他在放屁前都得先找棵大树抱牢,他却依然执拗地顶风冒沙蹒跚而行,让人看了不免揪心。
塞垣之地的冬天,有“寒彻骨”一说,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此时的狼皋守捉城,正值三九寒天。
磨刀人一身青衣,白袜白裤麻鞋,一张苍白的脸,手里杵着一根青色的明杖。
奇怪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眼睛里是一片灰蒙蒙的白,是一种令人阴森胆寒的惨白,既看不见眼珠,也看不见瞳仁。
难道这磨刀人,是瞎子?
他的右肩上,背着一条褡裢,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显得颇为沉重,左肩上,则扛着一条绑有磨刀石的柞木马凳。
不知是天气,抑或是这城里人烟稀疏的缘故,街上行人寥寥。
磨刀人绕城几乎吆喝了一圈,仍不见有主顾来照顾他的生意,而他依旧神色自若,看样子一点儿都不急。
“磨刀的,留步。”
声音悦耳软糯,自身后传来,磨刀人耳根微动,缓缓转身。
黄沙土路上走来一位体态丰腴的婆娘,她把腰肢儿扭起来,走出曳曳生姿的模样,一对凶猛大乳随之起伏荡漾,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磨刀老头即便目不能视,鼻端也隐隐嗅到一缕淡淡的扑鼻香。
“昏镜能磨么?”
那婆娘二十来岁,正是花开正艳,俏影弄姿的绝妙年纪。
她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来,铜镜不大,约摸有成人手掌大小,底端是四指长的手柄,背面嵌有金银丝,錾刻出祥云蟠螭纹的图案,很是精良。
不过,时间久了,镜面形成一层模糊的铜锈,早已不能对镜自揽了,每每看到这面镜子时,心中不免生出些惆怅与恍惚来。
十年。
十年转眼而逝。
易老的红颜与昨日黄花一般,不知不觉,悄然失去当初光彩照人的娇柔模样。
磨刀老头放下扛在肩头的柞木马凳,接过铜镜。
他伸出食指与中指,像经验老道的郎中诊脉般用指肚摸了摸,然后很自信,也很笃定地应道。
“能。”
他惜字如金,不像其他的生意人那般健谈。
磨刀人走南闯北,指望出神入化的手艺来养家糊口,手上功夫的优劣高低,不是挂在嘴上的,多说无益。
一是一,二是二,哪怕你口灿金莲,说得天花乱坠,要是手艺不行,照样也是白瞎。
他是个正经的手艺人,不是干口活的。
不像那些走江湖的说书人,相面算卦的先生,化缘的和尚,吹鼓手————全凭一张嘴。
瞎子?
瞎子磨镜?
小娘子被眼前这位瞎子磨刀人,顿时给惊得目瞪口呆,原本只是点点的樱桃小口,此时却张得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