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下,酒馆里的人在高谈阔论。
“老头,咱俩既然有缘分,能坐一桌上喝酒,也算是朋友啰?”
“恩,当然。”
“俺叫典刑,典是姓典的典,刑是行刑的刑,咔,手起刀落砍脑袋,你叫啥?”
少年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会写自己的名字。
“哈哈,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今日你提起,老夫几乎都忘记自己原来还有个名字,说来也是惭愧,老夫姓黑,两眼一抹黑的黑,叫黑白手。”
“哦,黑白手?”
老头姓黑倒是名副其实,都是瞎子了,可不就是两眼一抹黑么。
少年又盯着磨刀老头的手看,那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与农夫、铁匠、戍卒的手差不多,很粗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是一黑一白的模样,他端详了好一会,最后不无失望地微微摇头,他这名字实在是有些古怪。
沉默片刻,少年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问道。
“老黑,你咋叫这么个怪名呢?”
黑白手微微一笑。
“怪吗?乍一听好像是有点怪哦,老夫是个手艺人,凭手艺走天下,说起来这黑白手既是老夫的名字,又是招牌,现在你还会觉得怪吗?”
“恩,你这么一说,觉得有点道理,俺也明白多了。”
典刑端起酒碗,笑道。
“既然咱俩都是朋友啦,有些话也就不瞒你了,老黑,咱俩干了这碗酒,俺跟你说个事。”
“好。”
典刑一抹唇,两眼闪出一抹异样的光彩,他有些兴奋。
“俺想跟着你出去闯闯,离开这个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出去看一看这天下,还有你跟俺说的那个江湖,你觉得咋样?”
黑白手沉吟半晌,迟迟没有作声。
“咋啦,成不成的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呀,怎么跟土地庙里那个土地老似的,一言不发,搁这装神呐?”
黑白手忽地抬起头,一双灰蒙蒙的白眼像是能看见人似的,他缓缓道。
“既然你跟老夫说了实话,老夫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实话说,咱俩之间的缘分还未到,今日相逢只是一面之缘,但你也别灰心失望,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之后,咱俩还会有缘再见的。”
……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其中的因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透的,况且,有些话暂时还不能说,这就跟烀羊头似的,需要火候,只有火候到了才能揭锅盖,早了会夹生,迟了会糊锅。”
焖饭他知道,也会焖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但这事跟焖饭、烀羊头有鸡毛关系,他怀疑黑白手就是在故弄玄虚,虽然他没什么证据,他觉得也不需要证据,虽说没有道理,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黑白手听他半天没言语,也不在意,淡然一笑。
“老夫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你对我怨恨也好,不满也罢,这些我都能理解,言尽于此,老夫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理解的。”
他轻叹口气,又道。
“老话说,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天也不早了,老夫也该起身上路了,临别前,老夫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送给你做个念想,就送你两句话吧。”
少年听他刚才的一番说辞,本来有点气消了,但听到最后一句,无名火又燃了起来。
心说,这老家伙果然姓黑,没跑了,这个小气鬼。
“哦,什么话?”
“既然你想闯荡江湖,还是要多读几本书。”
少年一听,不由为之气结,讥讽道。
“老黑,你真不愧是个手艺人,原来是我小看你啦,你不但手上的功夫了得,嘴上的功夫也不差嘛,说送两句还真不带多说一句的,这我也就不跟你计较啦,但我不明白的是,这闯荡江湖跟读书又有什么关系?”
老黑笑了笑。
“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需要你自己去悟,很多事,自己想明白比别人给你说明白,要好的多,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老黑走了,只留下一桌的狼藉,还有一个思绪凌乱的少年。
乌龙趴在桌底,一心一意地啃着骨头,卡卡作响,祂吃得很香。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