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刚出锅的热豆腐。”
扭头一看,见到挑着一担箩筐的汉子正在沿街叫卖,担子前头挂个柳条篮儿,篮子里盛着一把豆腐刀,还有一杆金星乌木秤和秤砣,后头则挂了条麻袋,应该是用来盛黄豆的。
典刑认得此人,他是在这城里开豆腐坊的齐老四。
他一担挑着两只箩筐,前头的箩筐里盛着水豆腐,后头箩筐盛的是大豆腐。
其实,大豆腐和水豆腐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口感和做法上各有差异,顾名思义,水豆腐就是含水量高,因而吃起来口感格外嫩滑,入口即化,而大豆腐则更为紧致,有咬头,豆香味更浓。
齐老四腿脚不好,走不得远路,出不了远门,便只能在这城里做点小买卖,以此来养家糊口。
“齐叔,吃了吗?”
“嗐,哪顾得上啊,先卖豆腐要紧,等卖完了再吃也不耽误,你提着这么多东西,这是要去哪?”
“俺去元先生家。”
“元先生,咱这城里除了那位说书的徐先生外,啥时候又来了位元先生?”
典刑随手朝东一指。
“喏,就是南关巷斜对过石井那一家,他住那里。”
“哦,原来他姓元呐,恩,看他穿衣打扮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你找他是去读书?”
齐老四恍然大悟。
“哈哈,齐叔好眼力,要俺说,你也别卖豆腐啦,找地方支个卦摊,保准生意兴隆,干那个不比你卖豆腐轻省,这一天天起早贪黑的。”
典刑笑道。
“臭小子,少来拿俺打哈哈,快走吧,别耽搁了,叔也得去卖豆腐了,豆腐……”
南关巷的石井,不知打了多少年,青苔苍翠,井水甘冽,或许是由于常年打水的缘故,井台的青石上留下一道道绳索磨出的凹槽,滑溜如黄鳝。
狼皋城地处北境,多黄土风沙。
城里的房子,大多是黄土夯筑而成的黄泥茅草屋,这里没有什么青砖黛瓦马头墙,那是豪门富户人家的宅邸,他们这些流落至此的流民黔首,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元先生住的小院,便是三间黄泥房。
南关巷百姓家的黄土院墙很矮,挡君子不挡小人,不必踮脚,典刑站在小巷中就可以看见院里的景象,南墙根下植有一株无花果树,庭院里也竖着葡萄架,架下安有一张不大的石桌。
此外,再无一物。
“汪汪。”
苍黄叫了两声。
墙头上蹲着一只狸花猫,祂一点都不怕人,也不怕狗,看到一人一狗走近,非但不跑,反而瞪着一双黄澄澄的圆眼打量起了他,典刑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祂那一身缎子般柔顺的毛发,狸花猫微眯起了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元十三拎着水桶走到院里。
二人隔墙相望,相视一笑。
“元先生,这是你养的猫,真温顺呐。”
“这猫不是我家的,是隔壁鱼生嫂养的,不过,祂没事总喜欢趴在我家墙头上晒太阳,有时会丢给祂一条鱼干,日子久了,祂跟我也慢慢混熟了。”
边说边走出大门,典刑很有眼力劲地跑上前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顺手把水桶接了过来。
“给俺吧元先生,估计俺打水会比你熟练些。”
元十三笑笑,也没和他过多挣扯,就把水桶让典刑提到了井台上。
井台上有绳索,绳索上有铁钩,铁钩勾住捅把松绳下到水面,手臂猛地一撴,水桶顺势倾倒在水中,井水灌进桶里,水桶慢慢下沉,直至完全灌满,典刑提着绳索上下顿了两顿,他这才慢慢提桶出井。
打水是个技术活,一旦不慎,水桶便会掉到井里,那样可就麻烦了,还得再去找锚钩打捞上来。
看到他熟练而一气呵成的打上水来,元先生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
“如此甚好,不瞒你说,我最头疼的就是打水了,害得好几次找邻居帮忙捞桶,都弄得怪不好意思,日后我教你读书,也不要你的束脩,打水这活就归你了。”
典刑提着桶倒进水缸里,摇头道。
“元先生,你放心,日后打水这活俺包了,但一码归一码,束脩必须要给的,不然,俺爷爷会打俺的,你也知道,他老人家行伍出身,一巴掌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你要是不怕他老人家生气打俺,你就再让俺提回去,反正这事你看着办吧。”
“不会吧?”
元十三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见他一脸纯真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
可当他看向那堆东西时,又有些为难。
一条野猪腿腊肉,两只熊掌,两只雪鸡,还有二十贯铜钱。
这束脩有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