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从逃生楼梯上一跃而下，直接从每层的平稳最顶端落到最底端，他三年来都是这么下楼的。

在梦中没有摔落伤害，很合理，但实际上仅限于楼梯，如果他从中央广场的雕塑上一跃而下的话，他依旧会丧失行动能力。

后果是会像一个卡模的游戏角色一样，一歪一扭地龟速移动。

章鱼怪从肩膀处伸出的八条触角将它的人形部分高高架起，快速扭动的触手在墙上拉出一道道粉红色的黏腻液丝。

窗外是惨寂的红黑色背景，楼道内的灯光不稳定地闪烁着，江彦从十八楼开始速降，他身前的灯不断亮起，伴随着身后的灯在发出一阵婴儿般的啼哭后骤然熄灭。

但很快，江彦就发现了不对劲。

每层楼道都是一样的，消防隔离门紧闭着，一棵枯萎的发财树插在高脚白瓷花盆中。

问题就在于他根本看不清楼层的号码，但是看不清也不要紧了，因为他记忆中他楼下的任何一层楼都没有那个花盆。

除了他偶尔放风的阳台顶楼。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追逐战却仿佛永不停歇。

二人还在沿着楼层速降着，江彦看着那棵枯枝的如同定格动画一般一帧帧地从盆栽变成了一只枯瘦细长的鬼爪。

枝干上的枯叶和小枝逐渐弯曲贴合在主干上，最终变成了一个从破碎陶坛中生出来的棕黑色六只鬼爪。

照明也逐渐从亮白变成了昏黄色，像是上世纪老旧的白炽灯一样。

楼道中的窗户也被越来越多的木板钉死。

直到在下一个转角中彻底消失成了一堵红砖墙。

闭塞的楼道内，狂风却在江彦的脸上吹拂，缭乱了他的头发。

下一楼，消防门变成了一扇高度腐朽的木门，上面依旧挂着安全出口的绿色应急灯牌。

那平日中怎么都看不懂的绿色字眼却在这噩梦时分变得清晰可见。

【通往真实】

“让我来看看通往怎样的真实！”江彦的瞳孔极度扩张，嘴角不自主地上扬着。

仿佛有一个疯子从他的体内苏醒了。

碎裂的陶土坛子中流出黑色的血水，而他挣脱开紧握住自己枯爪，粗暴地将枯爪的指节寸寸掰断。

江彦一脚踹开了高度腐朽的绿色木门，上面深绿色的漆皮在接触的瞬间崩碎成齑粉。

他看见了门后狭窄闭塞的空间中，密密麻麻地层叠附着在灰色裸露砖墙上的，巴掌大的黑色蛾子。

它们瞬间受惊，成片成片地扑棱着飞起，撒落下烟雾般的灰色鳞粉。

江彦闭上眼睛，再睁眼时，自己正在半空中，顶楼的天台上，一个马赛克闪动的黑影，拿着江彦刚刚暂时保管的手机。

他的耳边已经响起了似有似无的警笛声。

合着你就是那个举报我的强大存在是吧。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江彦看着不是人形的高卍，拨通了那个该死的号码。

“给爷爬！”

江彦猛然闭上双眼，尝试引导着自己的感知，顿时他感到天旋地转。

是真正的天旋地转。

楼房倾倒着，天台上晾晒的萝卜干，萝卜叶和几张床单全都在空中飞舞着。

在夕阳渲染的深红色天空的背景中，在橙红色迷雾笼罩的远方阴影中。

还有那团试图捕获自己手机的粉黑色马赛克。

“哗——”

像是有人丢了一件厚重的军大衣到地上。

江彦背部着地，只要他不用眼睛去看着地面，他就几乎没有什么坠落的失重感，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当然这是他在20多次无绳蹦极之后总结来的经验。

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将一个熟透的烂柿子用力砸在地上。

是他亲爱的室友没错了。

江彦回头，一滩粉色的粘液中掺杂着几根血丝，像是猪脑花外边的那层脑膜一样。

一个章鱼趴在‘血泊’的中央，它人形的部分早已被吸收殆尽，仅剩下偏下方悬挂的干枯的皮囊。

腕足上，原本吸盘的位置被一个个眼球替代，而此刻，这些眼珠都牢牢锁定了江彦的某个部位。

江彦低头掏了掏裤袋，是他的手机。

于是他拿了出来，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果然，那些眼珠都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如同火控雷达般死死锁定住。

江彦来劲了，他一边兴奋地喘着粗气，一边手臂奋力拿着手机旋转挥舞着。

所幸街道上没有人，街道熟悉的景象实际上依旧被红黑色调支配着。

“高章鱼，你们章鱼族都这么喜欢同类相食吗？”

“把手机给我！”

高卍再次发话了，声音像是从象鼻中传出来的一样，浑浊不清。

见对方再次向自己奔跑来，江彦立马掉头就跑。

公寓门口正对着木岸公园的中央广场，而广场右手边就是包子铺和理发店，左手边则是快递驿站和一家小诊所。

他路过了那家熟悉的包子铺，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店铺内的刘大叔不见了，桌板上有几个还有几张面皮和一盆肉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