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队伍里突然发出一阵嘲笑声,让牛大力听得莫名其妙。
原来,这是队伍中的一个名叫阮痣眀的成员在嘲笑牛大力,因为去年两次撬牌都是他带队的,于是他刚才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之后,便用安南语嘲讽道。
“我呸!周先生,你看,就他们那笑得尖嘴猴腮的鸟样,果然是安南猴子!哈哈!”
待他们走远后,牛大力朝着他们的背影猛的吐了一口痰,然后便高兴得骂骂咧咧起来,仿佛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似的。
“大力,他们这是在用安南语骂你……”
牛大力听到这,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也逐渐凝固。
他没有问周翔羽为什么听得出来,因为他刚才在唱片公司餐厅吃饭时,就听到周翔羽先后用英语和法语交流。那么,这安南语自然也可能懂。
“你带着皮球先回去吧,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下午记得和许大嫂提前到学校接她们回家。”
“我知道了,周先生。”
周翔羽看着有些失落的牛大力默默转身离开,他其实也是感同身受。因为他和牛大力一样都是中国人,骂他就等同于骂自己。
而且,按照这个时代的叫法,牛大力应当是属于他的家仆,充当着保镖护卫等角色。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便是这个意思。
但周翔羽他却十分的无能为力,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稍微比普通工人有点小钱钱的普通人,既无权无势,也无任何家族帮派背景。
而这些看似瘦弱不堪的法租界安南巡捕,背后则是法国人,以及法租界的公懂局,而公懂局又是杜月生这个华人董事负责直接管理。
目前,法租界只有一万多外国人,剩下的四十多万全部是中国人。但就被一个青帮流氓头子管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而周翔羽只能选择隐忍。
目前,法租界有五六百安南人(相当一个营),这些人身体矮小,不适宜担任交通指挥,主要是佩带手枪在马路上巡查,同时对违章的黄包车、三轮车负有“撬照会”的任务。
法租界当局规定,每个值勤的安南巡捕每月至少要撬照会30张,黄包车照会被撬一张罚5角、三轮车照会被撬一张罚一元。
照会”,等同于今天的“牌照”;“撬照会”,就是“抄牌”。原来那时的巡捕,就有“抄牌”任务,每月30张,逮着违章的就罚款。
拉黄包车本是穷苦人家,拉一趟不过一二角,但被逮到一回就罚掉拉几趟的钱。呃,虽然有些就像周翔羽那样动不动就是一元五角,不过只是少数。
因此,这些安南巡捕完不成任务时,在马路上看见空车,不论违章与否,强行扣留,撬去照会。
车夫若是不服,往往遭到毒打,甚至关进捕房。这种狐假虎威、蛮不讲理的行为,在当时街头经常出现。所以,这些安南巡捕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很坏。
更过分的是,为了完成罚款任务,违章的车辆(野鸡车)不够,巡捕们连上有牌的正规车辆也抓来凑数。这已经不是执法,不是为了维持交通,纯粹是为了抢钱。
呃,之余多收的钱,在这些巡捕的一番棍棒伺候之下,你还不是得乖乖交上。
忘了说,整个法租界的巡捕房,华人探长和公董局,都是和法国人串通一气的。
至于牛大力刚才提及的住所,那就是一间位于苏州河边的茅草房,一个大间可住二三十人,每个小房间要容纳五六人。
对比林九妹父亲在十多年前搭的茅草屋,他们可就没有那么好了。由于他们来得晚,就连免费的地也没有给你搭棚子。
至于吃的,通常就是路边吃几个油饼,当然上海街头有很多“车夫饭铺”,也就是穷苦人力车夫经常去的饭铺,这里价格相对低廉,但做出来的饭菜“既多陈腐,而烹调又欠卫生”。
但对于普通的一个黄包车夫,一年中也只有节日可以食肉,纵使如此节俭,食品支出也占据了收入的六成左右。就像林九妹之前一家人那样,是过得十分清贫的。
在穿衣上,黄包车夫则更不加讲究,夏天大多赤裸上身而光脚,冬天的棉衣却不能蔽体,能够消费的仅仅是粗布一类。
富裕的上海,黄包车夫们的生活与花天酒地的洋人和公子哥比,就是这座城市的两个极端。
周翔羽还记得,当他提及同为黄包车夫出身的林二,又是一脸羡慕,直夸他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