榷场内外,皆有披甲执戟的女卫巡逻值守。凤九跟其中一队错身而过时,突然停住脚步,眸中灵光一闪,朝她们甲胄护心处逐一看了过去——果见护心甲片内都嵌绘了一道符文。
虽然对符篆一道不甚了了,却也不难看出,此符更偏重于防护通连。
凤九只略留了一下心,便继续穿过熙来攘往的车货商旅,径自朝榷场中绵延数百米、雕梁绣柱犹胜秦淮画舫、且层层叠叠巧置了无数站位的三层高凹弧形“迎楼”走了过去。
此时迎楼前的广场上已经汇聚了上千名男子,正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交头私语。几个不过勉强化形的妖族也混杂其中。
凤九远远站定,念动间,诸多法影分身从本体中脱出,翩然朝场中的小群体分散了过去。隐迹旁听一会儿,就纷纷转回,融入本体不见。
“果如虎子兄所言,实心应招的,应不足一成。”
本欲就此离开往女儿国一探,但闻知今天的迎楼招赘行将开始,且据说负责驻此招赘的乃是西梁国户部尚书,左右不差这一时半刻,索性就留下看看热闹。
就近打坐了不过一盏茶光景,意味着招赘开始的鼓声便“咚咚”响起。
凤九起身抬头看时,前方数百米长的迎楼上,已站满环肥燕瘦无所不包的各色美人,衣若轻云,眸如素月,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正如杜牧《阿房宫赋》中描绘的那般——缦立瞻视,而望幸焉!
楼前非为招赘而来的泼皮闲汉以及大批后续匆匆赶来凑热闹的商贾伙计等,顿时如青楼恩客一般,开始淫言狎语的谑浪哄叫,一瞬间沸反盈天!而决心应招或是第一次观睹此等美色盛宴者,则各种癫狂痴醉、色授魂与,情态之殷殷,看得凤九无语摇头。
反倒迎楼上的美人们,似是已经司空见惯,喜、忧、嗔、涕等尽有,惟不见惊慌与羞窘。
任由下方喧闹了半刻,正中一位被十数名女卫簇拥着的紫袍老妪,方适时扬声道:“老身乃西梁国户部尚书,尊王命于此招亲!我王不惜违背祖训,以百年之后不入太庙、不飨祭祀、永堕三恶道为代价,降诏合国招赘!此举纯为国祚延续,绝非如外界所传!”
似是使用了某种传音法器,此言一出,很轻易就将楼前嘈杂音浪压制了下去,令场中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但请安心!自我西梁国成国以来,共供有九尊国│母菩萨并佛陀亲身点化的一百零八位福德祖神。千万年来,我西梁国皆虔诚佛信!且自成国,便与远近芳邻友国建交通商,绝非如外界所传!”语声铿锵,颇能令人信服。
凤九听到“国│母菩萨、虔诚佛信”等语,忽然神色微凝,已经有十年没有再涌起过的悸动感应,突兀地再次出现——竟一如金光寺塔顶佛宝时!
也在此时,十年前万妖盛宴上佛宝湮灭余劫入体之际曾听到的那两个蚊呐字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女……宝!”
凤九只觉一丝洞悟马上就要抓住却又总隔了一层迷雾,心中一时焦躁无比,哪还顾得上眼前的热闹,循着那丝缕感应腾身而起,疾往女国界内寻去。
直到被空中的荡风一冲,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越往女儿国内里,明明感觉正朝着感应中的物事一点点靠近,感应本身却反而愈趋微弱,又行了不到三十里,竟就完全消失!
凤九尝试着前前后后走走停停,以期感应再现,可惜半个多时辰过去,终究徒劳。
正筹思间,忽见前方地界湛湛穹天之下、朗朗乾坤之间,一股怨气冲天而起,于空际结聚为一抹惨淡愁云,弥久不散。
凤九略一思忖,便按迹循踪,往那边寻了过去。云头落处,恰是一条官道,四野茫无人家,仅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河凄凄惶惶地从旁侧流过。
时令已近仲春,草木初发未丰,尚不能没过脚面。一队百人行伍,正于河边的滩地上架锅造饭,革甲内里虽尽是娇娇女儿身,行动间却颇带了几分粗犷凶戾的兵匪之气。
一名不知何故承揽打水的队率,将最后一桶倒进锅里,随手把桶往边儿上一扔,就噌噌几步走回了不远处的队率圈儿,坐下将皮甲领口往开一裂,合身仰摔在了地上:“可算他娘的干完了!姐妹们万勿失言,今晚最俏儿的人种谁都别跟老娘抢!不然对不起老娘刚刚抛费得力气!”
“嘿嘿!咱们言而有信,归你,归你!你说你怎就认准了这一个!离通天河尚有一月路程,还怕轮不到怎地?”其他几个队率纷纷起哄。
打水队率撇嘴横她们一眼:“谁知道在你们这帮禽兽夜夜蹂躏下,那俏哥儿还能活上几天?能不能轮到老娘还另说呢!”嘴里说着话,眼睛已经淫亵地向着数十米外被一根粗绳串连在一起的两百余带镣男女望了过去。
凤九顺着她的目光,见是一个年青男子正怀抱着婴儿侧身独坐。即使精气大失以致面容略显枯槁,容貌在一众污衣垢面亦难掩风华的俊男美女中也属上乘。
像是感应到了背后的打量,男子周身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将怀中的婴儿抱得更紧。
凤九正打算过去那边看看,忽然又听几个队率聊道:“你们说咱的子母河还能恢复么?”
“我表姐同泽中有一位上将军之女,听她说,子母河干涸不久,八位国│母菩萨就已经分别往幽冥及诸天各佛国求法,待国│母菩萨们归来,我等便再不须忍受此些人种浊物污我清净国土!不然每每往通天河解送,实也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