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武心到了嗓子眼,但还好面子上还不算失态,喝了一口酒压了压惊,摇头道:“鱼丢了,伯玉兄,咱们鱼头酒喝不成了。”
陈子昂惊讶道:“哪来的鱼,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二人,岂不知庄周梦蝶?刚才我们不过浮游天地,大梦一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唯一,从始至终,只有日月与我们才是真实的。”
裴武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对之对饮,问道:“我听闻伯玉兄随军征讨契丹,如今契丹新败,为何不随大军凯旋而归,竟然独自回了神都。”
陈子昂道:“裴郎对我有所了解,尚未告诉你,我已辞官。”
“辞官?”裴武有些惊讶。
陈子昂道:“我与行军大总管武攸宜素来不和,他身为征北主帅,每逢战事便畏葸不前,任由孙万斩一路势如破竹,大肆屠杀边镇军民,我谏言不成反被排挤。若非我朝联盟了突厥的默啜袭击了契丹的后方,此战胜负实在难料。”
裴武对战事不太了解,故而疑惑道:“这等草包,朝廷为何派他去!”
陈子昂眼神一黯,叹道:“这就是政治关系了,说来复杂,总之圣人也知道武攸宜不堪大用,幸而有娄师德、何迦密领了精锐与默啜前后夹击,这才赢了此战。”
“武攸宜在帐前把我贬为军曹,孙万斩伏诛后,我便辞了官独自回了神都,实在是对武攸宜这种无能小人却身居高位的朝政之事伤透了心。”
他眼中带着迷茫,喃喃道:“圣人真的老了吗?”
裴武打趣道:“我听说圣人还御的动美男子,该是精力充沛。”
陈子昂忠君思想较深,并不觉得好笑。
裴武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又想着他刚才的不惧风浪,笑道:“伯玉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也好,唯有山间的明月和江上的清风,可以慰籍人心。”
陈子昂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振奋道:“不过狄师和娄师德快回朝了,有他们在圣人身边的小人也不能一手遮天。”
裴武道:“狄仁杰?”
陈子昂眼底浮现笑意:“是啊,有机会,我替你引荐狄师。”
“好!”
两人再次痛饮。
他们的小舟游离在数之不清的楼船巨舰之中,磕磕跘跘随着水流自然滑动。
陈子昂拔出剑,舞剑道:“裴郎,我诗兴大发,我要与你对诗。”
裴武也不惧他,两人并非是为了装大,才在这里以诗会友,如同陈子昂说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所谓的文抄公又或者震惊世人没有任何的意义。
对诗,这是属于华夏人独有的浪漫,这是大唐盛世下文化的自信,是中华儿女血脉里翻滚的基因,翻开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这就是文明之璀璨,不朽的精神食粮。
所以裴武也很自信,尝试去融入这个浩盛的时代,去感受历史的温度,在洛水倒影中,他正青春。
陈子昂一手舞剑,一手提着酒坛,吟唱道:“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何以解忧?”
裴武答道:“唯有杜康。”
两人狂笑痛饮。
一人念:“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另一人答道:“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又共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他们击节而诵,声音悠扬。
两人一唱一和,不知东方之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