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蝉唱，热浪袭人，太阳西斜，离那座山终究差不离多远了。

明耀省，某个小到明耀人也大多没听说过的小小县城。

目之所及，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上不见人影，夹在熙熙攘攘里的热辣火锅味也消失了，混合着汽车尾气味的烧烤香气也没了踪迹，曾经干净的大街上破车随意拼叠交错在一起，街边的小铺子大多敞开着大门，东西被翻得一片狼藉。

人迹消匿，稍显荒凉。

唯有街边的树木和杂草长得郁郁葱葱，只是阳光实在是烈了些，所以才勉为其难显得蔫头耷脑。

从县城主街道七弯八绕，走过繁华街道四邻商铺，来到县城偏处，有几栋七层筒子楼。筒子楼明显是上了年纪的老物件儿，外墙上的瓷砖是许多年前流行的白色老样式，东缺一块西少一排，完整的部分也是污渍更完整，黑一处白一处，斑斑驳驳显出岁月的厚重感。

因为是老房子，而且楼层不高，所以窗户都焊着比小孩食指还粗的钢筋防盗网，虽然钢筋都风吹日晒起了厚厚一层铁锈，但依旧显得格外的安全。

这几幢筒子楼，唯一能进入的防盗门都紧紧闭着，仿佛想和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门牌写着二栋的筒子楼，二楼一号房，一个身高一米八几，膀大腰圆的中年人似乎是刚从外边回来，脑门上油汗跟下雨似的哗啦啦往下掉。

他看向身边一个带着眼镜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可以啊，眼镜你探的位置不错嘛，我们今天出去，果然发现了这个好东西。”

中年人大概四十来岁，是这个小营地的老大，父母期待他长得人高马大，起了个魏金刚的名字。

魏金刚倒是没有辜负父母的殷切期盼。

横七竖八带着刀痕的旧桌子上，摆着他所谓的好东西——几个西瓜。

魏金刚长刀在手，西瓜转瞬间就切成若干小块，他脱了上衣，赤着上身，手上捧着块西瓜，认真地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

跟他一块出门的小弟们围成一团，眼巴巴地看着老大大快朵颐，口水和额头的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魏金刚看了他们一眼，哈哈笑了几声，脸上的横肉和身上的肥肉一样颤着：“行了，兄弟伙些都吃嘛。”

得了老大的令，一群人这才围在西瓜面前，七手八脚地抢了起来。

眼镜是队伍里老二，吴志明。他已经摸到了一块西瓜，走到魏金刚身旁站着，镜片后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事情，看了看自家大哥，又看了眼正抢西瓜的兄弟们，最终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了西瓜上，边吃边说着话：

“我看那田里头西瓜还有啷个多，机器人也很少从那边过，明天搞不好还能摸几个回来。”

魏金刚点点头：“勒种大热天，还是水泡西瓜整起安逸，哎，还是往日间好哦，那时候西瓜都放冰箱里头，还有冰糕雪糕，现在这外头哪有电哦。”

“是啊，现在日子难过啊，哪里能和以前比，那些机器人要命得很。”吴志明站着魏金刚旁边，一边顺着老大的话往下说，一边啃着西瓜。

旁边一群大小伙都又热又渴，那几个西瓜根本不够他们造的，不一会儿就都霍霍干净了。魏金刚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挂着西瓜汁，边上几个青皮还对着魏金刚挤眉弄眼的，拿舌头舔着嘴角。

这群小东西还爱作怪耶，魏金刚看着他们的动作，心底吐槽了一句。

“行了，都下去吧，把搞来的物资跟大家伙儿分一哈，”说起正事，魏金刚也不再是一口方言，换成了夹着方言味的通用语，“今天该我们守夜，都打起精神来，莫让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儿比下去了。”

大小伙们吆喝了一声，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

“这群小毛儿，一天扯起喇叭震，看把机器人引过来了看他们咋个办？”吴志明冒了一声抱怨，推了推架在脸上的眼镜。

眼镜的左镜片似乎碎过，中间有道裂痕，镜框是拿胶带缠起来的，同样缠起来的还有眼镜的左腿，伤痕累累的眼镜看起来也是经历丰富见多识广了。

“说得你比他们大好多一样。外头哔啦子，吼起啷大声音，那些机器人听得到个啥子。放心嘛，他们又不是没得哈数，”

魏金刚捏了捏肚子上的赘肉，似乎在掂量自己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

“对了，眼镜，你今天留在屋头的，清点了东西没有，吃的喝的还有好多哦。”

吴志明脸上闪过一缕阴霾，又推了推缠着胶带的眼镜：“我就是想给你说嘞个，今天钱老婆婆儿那边很早就回来了，还是打空手回来的。”

“咋子个耶？”魏金刚盘赘肉的大胖手停了停，抬起眼看了吴志明一眼，“那群妹儿不是一天行市得很吗，今天咋个没搞到捉呢？”

吴志明舔了舔自己被西瓜甜汁染得似乎更干了的嘴唇，舌头又顶了顶自己的面颊，低垂着头，眼镜遮住他黯淡的目光，声音有些低：“雷妹儿，死了。”

魏金刚还笑着的脸猛然僵住，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过去，张张嘴似乎想确认这个消息，但是看吴志明的样子，终究没有问出来。

他想了想：“是在河边遇到那些龟儿子机器人了么？让她们一天小心到点儿，说也说不听，这盘闯到了塞.....”

吴志明打断了他的话，他面皮颤了颤，牙齿用力咬紧，以至于脸颊两侧都鼓了起来，他神情带着愤恨，又掺杂着无奈和后悔：“是我二爸。”

魏金刚猛然顿住，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吴志明脸上的神色：“不管咋个说，我们先上楼看一下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有件事......”吴志明看着魏金刚，欲言又止。

魏金刚不耐烦：“有事说事，婆婆妈妈的干啥。”

吴志明看了一眼魏金刚的脸色：“你嘴巴边还有颗西瓜籽。”

魏金刚脸上一黑，想明白了刚才那几个兄弟为啥对着他挤眉弄眼。

......

三楼，三零一。

约莫十来个女人，正簇拥着一个中年女人，压着声音轻轻抹着眼泪。

被簇拥的中年女子鬓角已经有几根花白，眼角额头皱纹都有些重，作为女人她的眉毛似乎有些过于浓过于有神了，以至于让她看上去过分中性。

此时被簇拥着的她双眼依旧平和，只是向下的嘴角悄悄诉说着她的情绪。